那只是以为。事情过去3个月之后,2001年10月15日,故事一波三折,施燕子再次出现在老段的面前。
施燕子在电话里说,我想见你。
老段说,我在酒吧里。
那好,我过去。
施燕子打车赶到酒吧,一看到老段就无声地哭了起来,两行清泪流成小溪。
老段赶紧问,怎么了?
我怀孕了。
不会吧,哪个男人搞大的。
你搞大的。
蹦的的音乐正起劲。老段眼睛放大了两倍,拖着施燕子走出酒吧说,你说什么?
你把我搞怀孕了。我三个月都没来那个了,今天一去医院化验,医生说小孩已经有三个月了。施燕子拿出一张化验单,两个红字特别醒目:“阳性”。
到底是不是老段的杰作,老段不敢肯定。但百分之八十应该是自己犯下的错误。用施燕子的苦腔说就是:我这三个月一直都在找工作,根本没有碰过任何男人,当时叫你戴……戴套你不戴,老说自己是高手,可以控……控制住。
后面的发展还好,施燕子同意去做人工流产。
开始的时候,施燕子还是说,我们结婚吧,我把孩子生下来。
老段说,我也想结婚啊,可是这婚一结,最终受害的人是你是我,甚至还有孩子。我是离过婚的人,我不能再害人了。
施燕子痛哭无语。她跟老段本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就是结了婚,不出一年,自己也会独守空房,一天说不上两句话。
老段连夜开着车跑到东莞虎门镇住下,第二天一早就把施燕子送上了人流的手术台。那天,在车里发呆的老段发现,医院道路两边的槐树树叶开始随风飘落,一片一片地落在行人的肩上,落在老段的汽车挡风玻璃上。2001年的10月8日,广东的秋天到了,阵阵凉意上心头,一地落寞。
四十九
安郁东刚刚从惠州回到深圳就接到黎甘蓝的电话。安郁东开着配给办公室用的东南得利卡面包车走在深南大道上准备把行李放回宿舍。
我们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安郁东好惊讶、好奇怪、好突然、好不可思议,一个星期不见,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是不是你在这几天里又觉得自己内心的挣扎,觉得无法预知跟我在一起的幸福?
不是,是另外一个事情。
什么事情?是他做了一些什么事情让你回心转意了?
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不想说出来。因为一说出来,我们就完了。
怎么个完法?
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你说啊。
你先说你还会不会来找我?
我会来找你。
我得了乳腺癌。
那天深南大道的车是那么地多。那天深南大道的车是那么地快。那天的东南得利卡的刹车是那么地重。安郁东一把把前面的一辆本田雅阁给撞凹了屁股。开本田的那个中年男人推开车门就对着安郁东破口大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
安郁东把车窗玻璃关得紧紧的。安郁东的手里还握着手机。安郁东听到黎甘蓝那边也是人声鼎沸,车流汹涌,应该是在一个繁华的街头上。
安郁东温柔地说,我撞车了,等会再打你电话。
越来越多的车积压在后面,烦躁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安郁东突然觉得大家都停下来,安静一会挺好的,于是就握着方向盘,眼看前方和蹲在本田车屁股看啊看的男子。
可惜这种安静,安郁东没享受多久,两个骑着摩托车的交警就赶过来了。安郁东对交警说,是我的车刹车不及追的尾。本田男子则补充说,他一边开车一边打手机。
交警问安郁东,是不是这样。
安郁东说,是。
交警拿走了安郁东的驾驶证说,罚款。
安郁东说,好。
安郁东到银行取了3000元人民币交给了本田男子,然后进了东南得利卡。
安郁东发现自己不会开车了,手木木的握着方向盘,右脚狠狠地踩着刹车踏板,钥匙插了几次都插不进去。安郁东的眼睛突然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驾驶台上那只黑色的手机。跟在后面本田车喇叭响了好久,安郁东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去路。
安郁东把车停在路边。安郁东拨动那一串组合得毫无规律、却十分熟悉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在哪里?安郁东问,声音颤抖。安郁东还感觉到手也在颤抖,手机在耳边一跳一跳的。
我在外面。你不用找我了。
为什么?我现在就在找你。
不用了。我不想让别人接受这个现实。
你怎么知道它是现实?
废什么话。诊断书上写着的三个大字,我还不认识。
你在哪里,我们见了再说。
不用了。
用。
不用了。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个情况吧。
不用说了。就是我想在跟你在一起之前,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完整地交给你,可没想到上帝这么跟我过不去。
你别搞得神神叨叨的,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我就知道你肯定就会从这个方面安慰我。见了我之后一样也是说一些安慰的话。我不需要了。
那你需要什么?
我问你,你还要我吗?
你不能用“要”这个词说,我们很平等。
我们不平等,我是如此地不完美,对你一点都不公平。
完不完美,那只是你认为,不一定代表我的观点。
你别为了我说这些话。我问你,我有乳腺癌,你要我吗?
安郁东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再强调“见面再说”。或许安郁东觉得黎甘蓝说的话是谎言。
安郁东一遍一遍地拨着黎甘蓝的手机。黎甘蓝一直不接,任电话响啊响,直到一个小时后。
黎甘蓝说,你过来吧,我在华强北肯得鸡里。
还是去区政府后面的名典咖啡吧。
不用了,应该换地点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肯得鸡里那么多人。安郁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黎甘蓝。黎甘蓝穿的竟然是六一儿童节晚上拍摄晚会的那一套衣服,只是手腕的护腕换成了一只花手绢。
黎甘蓝没有一丝笑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这张16开大小、上端印着“诊断书”三个宋体字的白纸,让安郁东一脸发白。1999年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张纸,让山东姑娘陆雪永远地离开了深圳。
是的,又是那一栏里写着三个钢笔字。那三个钢笔字写得真他妈的丑,一个大一个小,一撇一捺拖得象鸡爪爬出来似的。
安郁东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黎甘蓝说,医生说,尽快做一个切除的手术,然后还要每天吃抗雌性激素的药。这些药的副作用很大,甚至会影响到生小孩。
黎甘蓝说,你不用说什么,这是命运的安排。
安郁东说,别这么想。
黎甘蓝说,我就是这么想的,难道我要你接受这个事实。
安郁东说,是事实,但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黎甘蓝说,一分的严重和十分的严重都是一样,都是严重。你又能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