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里是你的家？安郁东说，罗大佑有一首歌叫《鹿港小镇》，歌词跟你说的一样，台北不是我的家，我家没有霓虹灯。

哪里是我的家。我也不知道。

深圳是不是你的家。

不是。

那你要回老家了？

不回。离开老家有十多年了。故乡成了回不去的地方了。

怎么会呢。那里至少有你的父母、亲戚啊。

是，但每次回去都觉得不能适应和习惯，觉得故乡也很陌生了，呆不了一个星期就要走。所以故乡即使是我的家，那也是回不去的家。

那到底家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准备去哪里？

还是深圳吧。

就把深圳当家吧。

不，我没有家，我是漂泊的异乡人。

解梅突然问起安郁东，你有女人没有了？

安郁东说，有了。

解梅说，祝贺你，同时也哀悼你。

为什么？

因为你即将结束寂寞，同时也即将开始寂寞。

安郁东说，你可以到大学里当哲学老师了。

不行。我去了，学生跟我全是师生恋。

为什么？

因为我的身上带着寂寞的毒气，所有男生都会中我的毒的。

结果就是所有的男生在毕业之至少失身一次。

哈哈。

第三个电话让安郁东回忆了很久才想起。

打来电话的女人是安郁东唯一成功一次的一夜情。

2000年冬天的时候，在万马奔腾酒吧里，安郁东和一个一个人喝了半打啤酒的白领眉来眼去地搞上了，在蹦的的时候，白领丽人贴着安郁东的耳朵喊到，靓仔抱抱我。安郁东第一次被这样一个主动的女人搞得浑身发热，两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忍不住用身体摩擦起来，最后安郁东看着白领的小羚羊汽车回了她的家，不问姓不问名地睡了一觉。

打电话的女人说，还记得我吗？

安郁东说，声音很熟悉，但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

我提醒你一下。电话里的女人开始讲了一个笑话：

打开电视，一位老电影女明星高耸坚挺的丨乳丨房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丨乳丨房大得要“蹦出来”。老女星脸色红晕，惬意地用手揉着胸部，两个**一颤一颤的。我很纳闷，以为在做丰乳广告。可过了一会，电视广告说：“大白馒头上了席。”

这个黄段子让安郁东一个劲地“哦”。

女人说，记起来了啊，你还好吗。

还好。你怎么记得我的电话呢。

昨天搬家清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一张名片，但又觉得名片上的人不认识，闲着无聊便打了上面一个固定电话，接电话的人说，这是街道办事处。我就想起是你，因为你说过你是政府机关里的计划生育科科长，然后才打了你手机。

这张名片肯定是安郁东那天晚上激情时刻时，从裤袋里掉下的。

你现在怎么样了？安郁东问。

我明天就离开深圳了。

去哪里呢？

回家发展。

在深圳不好吗？

不好，这是个欲望凶猛的城市。

四十五

2001年的8月5日这天都发生了什么。

受美国和全球经济不景气、能源成本高和美元汇率坚挺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今年第二季度美国大公司的盈利急剧下滑，跌幅创历史纪录。

咸阳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依靠卖菜赚来的辛苦钱供养四名子女全部考上大学，这在当地一时被传为佳话。

深圳南山区东滨路南油酒店斜对面发生一起严重车祸，造成两名女子一死一伤。死者身份不详，年龄在14岁左右。

《射雕》剧组正式亮相，各路英雄煮酒论剑。

美国西北大学橄榄球队一位年仅22岁的学生在一堂训练课中发生意外，最终不治身亡。

2001年记账式（八期）国债开始在全国发行并起息，8月9日发行结束。发行对象为银行间债券市场的机构投资者，发行期结束后在全国银行间债券市场上市流通。

2001年的8月5日中午发生了什么。

一场男女之间的策划悄悄地在名典咖啡里进行。安郁东看着黎甘蓝，说，我已经疯了，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没有其他人。

黎甘蓝总是不多说什么，但她会把滴有水珠的手放在玻璃桌上，等待对面的男人去握住它、压住它。她从中感受到力量，感受到那滴水珠渐渐散去，中间只有一股温热的血流在传递。黎甘蓝说，别人说手老是冰凉冰凉的，那就说明这个人没良心。

安郁东说，那是你生活在一个不需要良心的环境里，你麻木太久了，有良心却不知道该拿出来给谁。

你是在拯救我吗？

你应该拯救你自己。

是的，我应该拯救我自己。

你应该去离婚。

这句话一说出口，安郁东连自己都震惊了。这句话埋藏了很久了，没想到一说出来才发现是那么地不合时宜。离不离婚，那是黎甘蓝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要用一种祈使的语气去命令她。

安郁东啊，你是第三者，你是个疯了第三者。你比当年的徐志摩还徐志摩，追林徽因、追陆小曼，你总有死的一天。

安郁东说，我不想再听到你回家看到他跟他一起吃饭的任何话语，我不想做梦的时候一边想问未来的幸福生活一边想着你此时却躺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黎甘蓝内心的矛盾一天天被软化。从6月1日到8月5日，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黎甘蓝始终戴着枷锁在跳舞，慢慢的，枷锁被磨得越来越光滑，锁孔越来越大，召唤的自由之手越来越近，近得只要大喊一声，枷锁就裂了，永不复来。

安郁东的手还在紧紧地压着黎甘蓝的手。都有些疼痛了，但是黎甘蓝却没有抽出去。疼，才让感觉恢复过来。

黎甘蓝说，10月1日，等我和他回上海离婚。

安郁东说，好。

深圳的夏天总是延伸得很长。整个8月、9月仍然是烈日当头，“烤”验着人的忍耐力。

这还是两个漫长的月份。安郁东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自己是否还能笑得出来。安郁东生怕自己有一天笑不出来，那真是说明自己是一个疯子，在做着一件荒唐的事情。

安郁东每天都在笑。安郁东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第三者。安郁东觉得自己是忠实自己的内心。安郁东非常地鄙视林徽因。林徽因为了顾及社会上的说法，跟了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把徐志摩一个人丢在风雪中。安郁东突然想起老段经常说起的一句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这句话出自恩格思的嘴巴。

那两个月的时间里，安郁东觉得自己既卑鄙又伟大。卑鄙的是，自己跟一个有婚姻在身的女人在约会在偷情在谋划，伟大的是自己冲破了自己充破了规则还带动了对方也认可了这种冲破。别无选择，只有往前冲。

战争就要打响。

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安郁东上网找了一堆的关于离婚资料：

《办理离婚手续须知》

办理时间：每星期二、四

需提供材料：

本人所在单位、村（居）委会提供的离婚介绍信（包括夫妻关系认定、离婚理由、调解情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