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主任大拍脑门。是啊，区影视中心就是以前的区电视台嘛，现在区台没了，但他们还是经常要拍一些领导的活动啊、区里政治、经济、文化的一些影像资料啊什么的，找他们肯定没错，有器材，有人，还名正言顺，都是区里的事情嘛。

安郁东开着主任的捷达去区政府找影视中心。主任说，区里的人都他妈牛皮轰轰的，你就直接拿着请帖跑一趟，让他们过来辛苦一下，记得一定要说市里和区里的领导都有领导光临现场。

区里的人牛皮轰轰。影视中心的人不牛皮轰轰。找到18楼，影视中心的徐主任正在指挥两个手下在剪片子。徐主任说，小安啊，我听你们书记提起过你，也经常在报纸看你写的报道，不错不错啊。

徐主任说，2000年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安郁东，因为那个时候，影视中心的编导走人了，只剩下摄像一个人，就打算从下面几个街道办借调一个人，可是你们老板硬是不放人。

安郁东这才注意到，所谓的影视中心不过是三个人的中心，一个主任，一个编导兼主持兼撰稿还兼自己的化妆、一个摄像。

徐主任把安郁东介绍给了编导和摄像。

这位编导靓女叫黎甘蓝，黎，黎明的黎，甘，甘甜的甘，蓝，蓝色的蓝。

安郁东先弯腰再握手。当时，黎甘蓝手里正握着鼠标，屁股抬起了二十公分，握完手后就又坐下去忙了，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

这位摄像猛男叫张大兵，一看就知道是个艺术青年，可惜也要开始过凡人生活了，马上就要当爸爸了。

恭喜恭喜啊。安郁东再次握手。

徐主任跟黎甘蓝说，甘蓝啊，当时我们就是说借调小安过来的，可他们老板不放人。

黎甘蓝这才第一次正视安郁东。黎甘蓝安郁东把头发拢在耳后，安郁东看到脖子下那串木头项链。安郁东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那么一串古铜色的东西贴在白白的皮肤上时，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安祥和从未有过的宁静。

从北京来到深圳三年了，白天在忙或者发呆，晚上泡吧或者一个人在宿舍里看电视，安郁东从未有过这么内心安静的状态。包括休假一个人去了西藏，每天都走在蓝得让人眩晕的天空下，每天都看着阳光从小客栈的阳台慢慢跑进屋里，每天都和一个叫嘎达的老人聊着他在朝圣路上度过的半辈子。那个时候，安郁东都没法安静下来，心里想着，深圳该是我这一生的起点还是终点，小小公务员我还能当多久，我该做什么。

黎甘蓝一笑露出两个兔牙。这让安郁东赶紧说话，你们好忙啊。

黎甘蓝说，终于弄完了，弄完就不忙了。听徐主任说你在北京上的大学。

安郁东说，是啊，混完的大学。

黎甘蓝接了个电话，伊医呀呀说了半天的四川话。安郁东正好跟徐主任道别。

黎甘蓝放下电话对徐主任说，主任，片子弄完了，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我想出去一下。

徐主任说，好。

安郁东听到“好”的时候，已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就在按钮亮起绿灯，安郁东准备按关门的时候，黎甘蓝冲进了电梯。

黎甘蓝对自己的鲁莽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然后昂起头看正上方跳动的数字。

昂起头的黎甘蓝的头发自然往后倒退。安郁东再次看到她脖子下的那串木头。

黎编导，去哪里啊。安郁东问，偌大的电梯里就这么两个人，安郁东害怕黎甘蓝的头望得太久，供血不足。

去新秀村那边看个朋友。黎甘蓝说。听黎甘蓝说话的时候，要是不看着她，会觉得这是个孤傲的人，因为她的声音发音很平，没有起伏，更别说抑扬顿磋了，从朗诵角度来说就是，缺乏感情，平板。但是，你要是看着她的脸说话也是另外一码事了，那隐隐约约的兔牙闪烁其中，你会觉得这是个可爱、温和或者可亲的女孩或女人。

那个时候，安郁东确实也不知道黎甘蓝是女孩还是女人。黎甘蓝的一身白白嫩嫩的皮肤骗了很多人，让这个女子永远能让年龄成为一个秘密。

黎甘蓝要去的地方正好路过街道。安郁东拿出那把印有W字母的钥匙，然后说，我送你一下吧，正好顺路。

以前在酒吧里喝酒抠女的时候，老段说，你去邀请女人的时候，说话一定要用一种肯定的语气，比如说，“我想请你喝酒”，如果你非常自信，刚脆就说，“我要请你喝酒”，总之不能说，“请你喝杯酒，好吗？”什么“好吗”不“好吗”的，就是“一定”，让对方知道你是在逼她。你不知道，女人就是喜欢被强迫，强迫才有挑战，才有欲望啊。

其实，就在安郁东拿出钥匙的那一刻，安郁东是想能跟这个长着兔牙的女子共车走一程的，心里确实是想。但，安郁东不敢说，“我想送你”，因为这样太鲁莽，或者说害怕拒绝。这又不是在酒吧里，拒绝就拒绝了，大不了扭开屁股再找另外一个女人。

还有，直觉中，安郁东总觉得黎甘蓝是个懂得很多的女子，眼中藏了很多东西。

黎甘蓝说，那好啊。

三十二

有婚姻寂寞，总想吃餐新鲜的；没婚姻也寂寞，需要的时候，还要想办法去找女人；少年时代，每天走在夕阳斜照的小路上，不知道明天或者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寂寞；年轻的时候，东跑西撞，总是找不到自己的最想要的事业、爱情、女人，寂寞；人老了，那就更可怜了，一个人，连说话的伴都找不到，天天拄着拐棍散步，一不小心就被车撞了，寂寞。有钱的人，女人大把一抓就是，可都是为了搞你几个钱，搞到钱以后就跑了，到头来不仅寂寞，而且还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没钱的，人人离你而去，看到女人不敢上，只好回家做大梦，寂寞。人终究是逃不脱寂寞的。

这段话，不知道是老段看报纸看到的，还是根据自己经历总结的。总之，老段说这段话的时候，说得特别溜，就象背过课文似的。这段话，有时是老段突然跟安郁东说起，但更多的时候是说给车上的那些打工妹听的。

安郁东戏称，这是老段在给全世界的女性洗脑，恨不得让所有的女人都变得寂寞无比。

坐在老段身边的打工妹说，我才不寂寞呢，我每天就想着怎么赚钱，寂寞有个屁用。

老段说，你不寂寞？你不寂寞一个人跑到路边上走干什么，一个人来酒吧里干泡什么，一个人坐进我的车里干什么。

离婚后的老段对女人的胃口似乎有所变化。以前喜欢去夜总会争红牌小姐、去西餐厅勾身材高挑、说话温文尔雅的女部长的老段在21世纪到来后，把目标转移到了文化不高、半天真半成熟的打工妹。

安郁东经常问，由大款变成工薪阶层的感觉如何。

老段说，丢，别提了，现在才发现，古龙这色鬼作家说的真对，真正的高手在民间，真正的美女也在民间啊。以前开跑车，身边的小姐浓烈的香水味难闻得够呛，现在开着国产汽车，旁边坐的打工妹身上的飘柔洗发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那才叫返扑归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