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酒中有饭。周老幺酒后依环饭量不减。多年来，不吃饱不行。有时间将将端倒碗，坐客又来了；有时间跑了一天，才吃得倒饭。他当然一顿要吃一式胡子管三顿了。

人们都晓得，吃得便是福。周老幺吃炖食，开始还是吞得脑壳打摆摆。春妹子对他说：“病人吃了，提前康复；好人吃了身强力壮，日行百里脚杆不打闪闪。尤其是吃了乌龟，不仅肛痔会收敛，而且可以活倒七老八十。”

于是，周老幺吃炖食当吃鹿茸燕窝，一顿随便啖四根蹄子，半边髈；乌龟一个不得够，再啃两根猪蹄子。而且，每次都要嚼半碗药渣渣，吞得就吞，吞不得嚼成干渣渣吐了。

春妹子的这种快速消除疲劳恢复体力的滋补法，还是在刘家屋头学倒的。

以前春妹子多次随刘家子女去雅安，不止一次目睹，一位像寺庙僧人的教官，把二十来个说是侦察员、警卫员的兵，朝死里整：

起早摸黑，日晒雨淋，风雨无阻；擒拿格斗，舞刀弄枪，马步蹲桩，石锁杠铃；拳打脚踢，飞沟走壁，爬山上树……

不过，每天早晨，一人必吃一大碗沙锅药物炖食。说是一月下来，吃得消的留下继续锤打，吃不消的中途下放。

照此营养法训练，已成刘部的传统，效果极佳。

周老幺拉路车能赢得众多客商的欢迎，正是因为他有强壮的体力，惊人的速度，持久的耐力。好多人力车夫缺乏这种体质实力，都是由于屋头莫得这个经济条件，或舍不得这个补体本线。为此，周老幺心头随时明明白白，全靠春妹子的照顾与经佑。

二月初八，是春妹子满三十的生。还有一天了，周老幺还没有准备好，拿啥子来表达心意？从来都不讲究，三十，是人生较看重的一关。

送戒子、耳环？这当然是空话。周老幺晓得，春妹子已有三副以上。就是买，把身上所有的私房抖干净都买不起一个耳环。

正合适，胡掌柜要带些丝绸、广洋百货到中兴场。周老幺早就听春妹子说过，成都省的亮货商号“廖广东”、“烂招牌”、“老君会”包销的中和剪刀巴适得很。但贵得很，直接到中和场去买，就相因得多。好一向了，周老幺又没有跑这一路。

胡掌柜，算是有资历的商贩，与周老幺交道频繁，爱跑南路，同他一路有轻松感。他知书达理，原在田颂尧部一个团任过文牍，性格开朗，出手大方。他最欣赏周老幺为人忠厚，体力超人，跑长途可以通夜通夜地跑。只要遇关口要道，不是周老幺晓得绕道回避，就是胡掌柜出面搁平捡顺。

路上，胡掌柜说起周老幺要买剪刀，简直头头是道：

“古言说，女子必有一针一刀，乃事立。刀就是剪刀。剪刀历史悠久，苏东坡有‘深院无人剪刀响，应将白纻（音注）做春衣’咏剪刀的佳句。

“清朝顺治、康熙，素有北王南张之称。北平的王麻子，杭州的张小泉。几百年来，剪刀行业发展快，这阵至少上千家，百多个品种。吾王吾张，都称非我莫孰。硬是麻子满街，小泉遍巷。有其买假，不如买真。

“中和场的剪刀，堪称久负盛名。清道光年间，创始人华阳李政万，十三岁拜师学打剪锻刀。出师后自立门户‘桂兴店’，已成为百年老字号。深受四方客商的信赖和喜爱。

“桂兴店，不管剪刀菜刀，刀口犀利，钢铁分明，磨工精细，剪毛不沾，砍骨不卷，经久耐用。而且，装璜美观，刻花细腻，有山水花鸟，龙凤鱼虫，还脚柄缠藤、扎绒、扎丝。一件用几代，可成传家宝。”(寻求出版))（待续）

日期：2010-02-0917:40:29

第二章共创家业(三十七)

（寻求出版）

周老幺在成都蹬打那闷多年，至少晓得邛州的酒，什邡的烟；内江的白糖；资阳的豆瓣儿……也晓得“中和场的剪刀，中兴场的菜刀”。但莫得胡掌柜那闷事事精通。

听了胡掌柜的讲解，周老幺在路上就拜托胡掌柜，到时帮忙拿个墨关个火。

胡掌柜马上客套起来：“我不是虾子过河，真的是弹花匠的女。红黑，买东西，相因无好货。”

周老幺的车子一到中和场，赶忙到石灰街桂兴店。先听胡掌柜的高见，再左选右挑：全开剪布剪纸，半开剪发剪线；手指挂刃，敲击听音……最后，周老幺买了一把贴钢均匀，头长把宽，轴粗有力，开槽易磨的家庭剪；一把开合顺润，造型小巧，刻有花草，缠有绒丝的绣花剪；一把可换针头的铁柄大盘锥子；以及青铜顶针，粗窝细窝各一枚。然后，用油纸包了又包，才放入车桶。

这次跑中兴场，胡掌柜到府河中兴大码头，顺利接倒峨眉商友，从嘉定水路带过来的几包药材和所要的货，高兴得很。

第二天，周老幺到肉架子割了肉，又把春妹子喂的三只鸡，抓了一只来杀。

春妹子赏他一顿：“你才拉命债喃？下蛋鸡都舍得杀嗦？眼睛瞎了，还有个腔腔嘛。”

“莫发气，今天日子不同，天鹅都杀得。我看倒这只要大些，哪个晓得在下蛋嘛。”周老幺态度好，春妹子也没再说了。

晌午，周老幺春妹子请了殷大孃一家人，也请了幺公、赵幺婆，章伯伯、章姆姆、秦姑爷、秦大孃……来吃饭。春妹子过三十的生，还整得闹热，放脚盆大板的火炮儿，华老头儿桃屋摆大圆桌，鸡鸭鱼肉十几个菜，喝生日酒……

客人一直耍倒宵了夜才走。

周老幺这下把一大包油纸拿出来。

春妹子又洗刷他：“你这个恍字号，昨天在中兴场买的苏家卤肉，这阵才拿出来嗦？”

周老幺出门有个老习惯，不是买点当地的土特产回来，就是要切点荷叶包的卤菜回来，再不就是花生米、豆腐干儿，甚至干胡豆儿都要揣一把回来。给水生吃，自己也下酒。

“找话说，这两天的卤肉咋会拿纸包嘛？”周老幺不慌不忙打开纸包，一样一样在春妹子面前显洋盘。最后还补了一句：“崇宁线，下盘跑灌县路上买。”

“吔，死人还在给我演《打假叉》嗦。”春妹子笑起来了，不过她还是说：“你满三十，我在周家湾，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还是在你大哥他们面前念起，你的生是五月二十日。我帮人的时候过生，主人家要喊我耍一天，还有一个红封封儿。”

世道黑多白少，三教九流七十二行，各有各的香规礼节。

久走夜路，自然要有自己的窝子码头，还要熟悉有名气的舵爷：

温江陈利石，郫县杨子超，灌县宋国泰，双流曾炳年，新津李元亨，邛州乔子均，崇庆李泽儒，大邑余如海，新都李金贵，新繁胡开惠，金堂林耀生，广汉钟焕章……

干哪行，习哪行。不论是吴掌柜，还是胡掌柜。除了跑生意，他们久不久要给几个窝子码头的舵把子，打些荤堆，赶些礼信。他们个个腰杆上都有炮火，不是血亲有来头，就是族亲在做官儿。他们懂行落教，不惹事生非。哪怕遇倒梁梁上跳下来的人，也不得轻易乱吃他们。

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周老幺是他们的包车，背靠各位一路平安。跑几州各县，很少遇倒麻烦。车桶子里头的中正刺刀没有给哪个比起过，青棡棒也没有乱舞过。(寻求出版))（待续）

日期：2010-02-1611:48:51

第二章共创家业(三十八)

(寻求出版)

有一次，周老幺拉了一个稀客姜掌柜，载百货从成都经新都、龙虎、康家渡、城厢到赵镇。一百多里路，一天就拢。

俗话说，装不满的成都省，买不完的赵家渡。赵镇为三江交汇处，也称三江镇，是川西、川北和川东各路水运的集散码头，商贾云集，钱庄、店铺、货栈、客栈、馆子林立。入夜，百船灯火齐明，繁星水色相辉映……

第二天，姜掌柜装满一车云顶有名的沙参、丹参、桔梗……

周老幺一鼓作气，上坡下坡不打闪，过了晌午就到小镇康家渡。二人正打谙找个馆子吃饭，突然来了两个自称是堂口管事，借口查私运枪支、鸦片。

周老幺立马摸出红片（社员证），两个管事不依教。三刨两爪改（解）下一袋，要往地下倒。

周老幺顺势递上几个铜元，两个管事才装疯迷窍梭起走了。

周老幺把车子拉到公口（码头）茶铺门口，请姜掌柜照应车子。他在门边泡了一碗茶，揭开茶盖扣在茶船边，静坐（欲亮海底的暗号）。

少许，茶倌儿引来了一个人，说：“这位是本码头红旗管事邓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