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分崩离析（5）

接下来，两个人的谈话也进入了实质，李建军说出了这次改制的内幕后，让本来就心灰意懒的赵卫东反而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在这个经济改革逐步进入深水区，涉及到各个集团各个阶层的各种利益的纠葛的时候，往往更错综复杂，作为下层百姓，往往就成了刀俎下的鱼肉，只能是被选择被安排的命运了。

他在感叹命运不桀的同时，他越不甘心，他反而明白了自己的出路所在。那就是到汪洋大海中去，到市场经济的洪流中去，去拼搏，去凫水，即或被淹死，也要有个挣扎，死也要死得好看一点，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李建军并没有注意到赵卫东的这一微妙心理变化，他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

“老赵，其实你也知道，厂里这次改制从上到下，可以说是分成了几派，各种力量都在角逐，但是最后的结果你知道吗？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最后，还是各种力量之间从妥协到平衡，利益进行了重新分配，胜利者依然是来自上面的更大的国有势力，我们被兼并组合，形成了更大的股份制铝业集团，我们变成了下属子公司。

但是，领导班子却照顾了各种力量，董事长和财务副总经理由集团指派，副董事长兼总经理还是现在的老板，而主管供销的副总经理是谁？呵呵，我想你肯定最想知道吧？“李建军把话说到这里，故意拿眼睛看着他，脸上是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情。

赵卫东一看李建军的这种眼神，就大概猜到了结果，虽然说他也有点意外，但他却不想让李建军高兴，就装着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说道：

“呵呵，老李，你问这种话我想对我是没有意义的。不管是谁，首先跟我没关系，我也无所谓。既然是各种力量平衡的结果，想必你老兄一定是胸有成竹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把结果这么早就告诉了我，不管你是什么用意，我还是挺感谢你的。但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想说明什么，也不想得到什么！就算现在的位置，对我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老赵，话不能这么说。你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个结果，就应该明白我跟你交心的目的，其实不管最终老板是谁，只要我们抓住了人和关系这两大要素，就是发现了生产力，就能好好地利用我们手上掌握的资源了。

说良心话，以前我对你也是有一些负面的看法，但是老赵，我对你的人品是充分信任的，我在心里是很看重你的！

老赵，刚才你说这些话，看来你是对我还有成见啊！虽然说上次我为郭老板的事和你发了火，但我对你的看法一直就没有变，在这个厂里，我能佩服的人不多，有能力又有人格的人并不多，你算其中一个！我可能这次会是这个主管供销的副总经理，呵呵，这次他马志忠可能就要倒霉了哈！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事先征求你的意见，我想让你来接替我现在的位置，我们共事了这么多年，供销两条线我都建立了很多长期关系，你来接替，我也是放心的！我现在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你了，就是希望和你尽释前嫌，我把我的心交给了你，就是为了我的良心，为了心安理得，就是为了我们兄弟的共同利益。

说句实话，马志忠也看上了这个位置，他昨晚可是率先给我打电话表示祝贺了。看他的样子，是明白自己的结果，想来示好。不过，这家伙看来还是一个识时务者，但是，我可不想让他来分一杯羹哈！

老赵你看，你的意见呢？“李建军说完，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斜视着他，满脸都是期待。

二十五、分崩离析（6）

赵卫东明白了李建军的意思，他知道这是李建军在和自己交代后事，说直白一点，就是想让自己和他达成共识，和他以前的老关系继续保持利益同盟，自己可以作为傀儡来分一杯羹。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利益有多大，自己能分多少倒在其次，关键的问题是，自己甘心当他的傀儡吗？而且，其中涉及到太多利害关系，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自己羊肉没吃到多少，可能还要沾一身的腥，甚至替他背黑锅也说不一定。这个事情利益攸关，赵卫东一时难以反应，当然就更难回答了。

赵卫东的脑子在快速地运转，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要小心！要有原则！要有底线！”，但嘴上他只得应酬道：

“老李，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让我好好地想一想吧！我改天再回答你！”

“好吧！老赵，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这次改制的方案明后天就会公布，厂一级的领导名单也会马上宣布。接下来，就是中层干部的任免。我希望你尽快给我一个答复。供销公司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负责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不能拖延。我已和老板通了气，希望你明天就能告诉我你的考虑结果！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李建军就站起来，在赵卫东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留下赵卫东一个人还坐在凳子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首先，他想找人再确认一下这个消息，其次是他想找一个人来诉说。

论理来讲，李建军说的话应该没错，他也是一个谨慎老道的人，因为他老丈人也是代表一个力量的原因，他的信息和位置也是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自己要想找人来确认这个消息，找前任总厂老板探听一下应该不难。但是，他想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既然李建军都挑明了他的想法，自己就只面临了一个选择，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接受就意味着自己从此以后，必须唯李建军的马首是瞻，同流合污也好，沆瀣一气也罢，自己必须出卖自己的良心了。要么不接受，那么目前的这个位置也很难保住，那么，自己就只有一条路，拍屁股走人。

赵卫东越想心里越乱，他狗日的李建军倒把所谓的话说出来了，还冠冕堂皇地自称是为了良心，为了心安理得。他心安了，可自己缺心乱了，更无法做到心安理得。除非出卖自己的良心，出卖自己的尊严，否则，自己就只能另谋出路。

虽然说自己早已经在心里做出了辞职的决定，但在目前的利益面前，在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赵卫东还是面临着巨大的考验！面临着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自己完全不用再四处奔波，抛妻别子，甚至可能还要从零开始，他的顾虑和负担也是可想而知的。

还是找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人吧！赵卫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艳老师，那个好久没见的心仪女孩。

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和小艳在网络上的不期而遇，赵卫东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他没有想到这个社会会如此地不堪，连自己曾经以为是纯洁的小艳，都可能掩藏不住自己内心的寂寞与浮躁，而干出令人不解的事情。既然现在自己都这样了，干脆把戴在每个人脸上的面具都赤裸裸地撕下来，做一个了结，这样自己也对这个社会的认识更彻底，更清醒。哪怕最后伤害的可能是自己也在所不屑。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起来，一看时间，正是课间休息的时间，他拨通了小艳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