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成都这天艳阳高照，中午一点我先去公司打了一头，办公区悄无声息，在莫言的办公室她拿出总部的批复告诉我，那个县城的项目批了，最近就要上马。我说那真是太好了，这是我们拓展的一个里程碑，很可惜我不能参与，她问我什么意思，我踌躇半天拿出辞职信。
“我想了很多天，觉得婚姻更重要！”我递到她桌子上。
她看着桌子上的信，低头喝了一口水劝我不要冲动，再仔细想想，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摇摇头，说自己这是冷静过后思考的结果，长久以来，我都辜负了很多人，请她一定要相信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还补上一句，如果是朋友，请尊重我的选择，如果是上司，我更问心有愧！
“我不会批的！你想都别想。”她突然提高了嗓门，抓起信，一把撕碎，一张脸胀的通红。我没再说什么，出门的时候帮她轻轻阖上门，然后听见里面茶杯摔碎的声音。
我在街上给李宏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回来了，并且已经交了辞职报告，他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回家拿车，然后去找贾丽雯，他叫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说再说。打了个车，回家放下行李，地板上有一层淡淡地灰尘，凡是我走过的地方都有一个模糊的脚印。贾丽雯不肯接我的电话，有时候无人接听，有时候通了，电话里却没有任何声音，但我知道，她就在电话的另一头。我坐在沙发上，一无所想，最后决定再去一趟医院，不管她还原不原谅我，我都必须去做一个了断。
从家里出来，成温立交桥下堵车，起因是两车擦挂，一个妇女满脸是血的拉着一个中年人，交警站在旁边调解。我从二环路上绕到西门车站，走到公司门口，我看见晓晓拿着一叠文件正在焦急地等出租车，我正想过去跟她招呼，一辆出租车靠过去，油门一轰就跑了。
走到通惠门，前面红灯亮起，看表还不到两点半，我用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车子引擎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我赶紧熄火，车子还在跳动，确实是熄火了，我有些发愣。
周围的人群鼓噪起来，一个美女从前面一部奥迪车里钻了出来，尖叫着往旁边建筑工地跑，“不好！美国佬的导弹！”我心里咯噔一下，跳下车跟着跑，道路似乎变突然得凹凸不平，我左右摇晃，身边的人群往道路中间蜂拥，街道两边的橱窗不断地咯吱咯吱响，还不时有花盆掉下来，我脑海里闪烁着最近国际上的大事，除了那个著名的藏独份子和一小撮疆独份子，没什么大的冲突啊，不会是基地组织吧，有可能拉登骑着导弹来了？浮想起各种战争场面，忍不住浑身热血上涌。一个大爷指着一块空地在我耳朵跟前吼，把我吓了一大跳，“往那里跑，不要慌，盯到天上掉花瓶，是地震！”
二、
我们这代人基本上算是在蜜罐里长大，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坎坷，过去一家人吃饭，父母老爱拿三年自然灾害的经历教育我，我爸还特别喜欢讲他的奋斗经历，什么读书的时候粮食不够，饿了跑到食堂喝盐开水。我大哥对文丨革丨还有些模糊的印象，我一般是不声不响，装聋作哑。我那个侄子对于往事就表现得更漠然，又一次我爸跟他讲红军长征过草地吃树皮草根，他根本就体会不到，还跟他爷爷讲那是素食主义，是环保，他唯一受到的启发就是树皮、草根也要用洗洁精洗洗，不然会有寄生虫。
生我那年发生了不少大事，唐山大地震，三位伟人相继去世，阳西出生，四人帮倒台。。。我妈讲的最多的是她背着我在单位给毛爷爷守灵，边深情地回忆边埋怨我爸帮不上一丁点儿忙。
曾经一度认为那些天灾离我们很遥远，或许只是存在于某些痛苦的记忆里面，假如昨天有人告诉我，成都会发生地震，我一定认为他是个疯子。但它终于还是来了，我相信一切美好事物的背后总会存在一些嫉妒的幽灵，一有机会，就会蹦出来翻江倒海，辣手摧花。
震动停止了，但若有若无的好像又没有走远，地心深处或许酝酿着更强烈的躁动。我茫然地和一群人站在空地上，心想这就是他妈的地震，一个妇女保着小孩儿惊魂未定的看着我，我掏出打火机竖在地上，“没事了！”走出去，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男男女女簇拥在大街上，纷纷交头接耳。我赶紧给我妈电话，但始终打不通，钻进车里，重新启动发动机，道路变得拥堵不堪，走到小南街就再也挪动。旁边的一处围墙垮塌了半边，心里开始突突地跳，我妈住的那栋楼是八十年代的苏式建筑物，住户也大多数是离退休人员，如果有个闪失。。。。我不敢往下想，咬着牙，拼命地按喇叭。几辆消防车跟在我身后，巨大的报警声在我耳边鸣叫震得我心慌意乱，但前面依旧是水泄不通。
从小南街过彩虹桥，到我们家楼下，短短的一点路程连堵带挪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不过还好，在我们家楼下我爸他老人家正在那里跟左邻右舍高谈阔论，我妈在一旁拿着手机正在焦急的拨号。我从车上下来，喊了声妈，她看见我，好像忘记了对我的怨气，叫我马上给我哥打电话，我心里有点不高兴，关键的时候她就惦记着老大。我爸是搞地质出身的，在群众中有一定的权威性，他皱着眉头，很老练地判断不会有问题，最多再有点小的余震，他话没说完，地面又是一阵颤动，几个杵着拐棍的老人跳起来往树下面躲。我妈在一旁担心屋里的家具、电器，一会儿又催着我给大哥打电话，但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安慰她肯定不可能有问题，大哥住的那个电梯公寓跟她住这个房子比简直就是豪宅，不要说地震，就是原子丨弹丨来了，他在他那个17楼上都能坚持改革开放一百年不动摇。
我问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我妈搬着指头说冰箱、洗衣机、熨斗。。。我大声问她有没有现金、存折，她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存折、几个金戒指、耳环，我看她什么都没落下，赶紧叫她收好，暂时不要回家。旁边一个收音机里，时政新闻正式发布了地震消息，十四时二十八分，四川汶川地震，强度8.2级，震源。。。。院子里安静至极，大哥带着侄子过来了，他告诉我们外面交通已经瘫痪，他们父子俩完全是步行过来的，我妈终于放了心，痛惜地摸她孙子的小脸，抬头问我嫂子呢，大哥说去商店里买帐篷去了，“今晚肯定不能在家住。”他说的斩钉截铁。过了一会儿，一切好像恢复正常，我爸坚持要回家，他牛脾气上来了我们根本就劝不住，只好跟着他心惊胆战的往楼道上走，老头子气定神闲地上楼，我妈在后面跟我大哥比划，她正在家里午休，突然房子就咯咯地响，然后就看见椅子在房间里东倒西歪，她马上就明白是地震了，万分危急的关头她还能镇定如一的收拾好东西慢慢下楼，我哥问当时我爸在干嘛，我妈看了我爸一眼，说他在院子里遛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