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的那处灯光依然明亮，眼睛里似乎浮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给我挥手，还记得刚买房子那会儿，于飞兴奋的像只小鸟，没有多余的钱装修，在九眼桥找了几个工人，我和她亲自去府河市场跟门市老板讨价还价买来涂料，拍刷、腻子。。。。每天生怕工人偷懒，两个人不辞辛劳轮流着在现场监督，她经常瞄着眼睛看接缝，稍有瑕疵就对着工人大声呵斥，像个冷酷的旧社会地主婆，搞得工人差点罢工，我有时候看不过去帮着工人说几句，她就跳起来拖着我让我去看现场，激动得像个偏激的大学生。刚一装修完，她就逼着我一起做清洁，但凡是我清洁过的地方，全被她重新返工，我累得腰酸背痛，干脆躲在阳台上抽烟，她跪在地上仔细地用抹布蘸水轻轻地的揩拭木地板，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青花瓷，她瘦小的身子被灯光投射在墙壁上像一片蜿蜒起伏的丘陵。我憋着嘴说，至于嘛，请个保洁公司多省事的。她把抹布往桶里一丢气愤的说，省事、省事、你就晓得省事，我自己的房子要哪个来省事。说完眼泪花儿就包起了，我马上闭嘴，没想到一句话让她激动成这个样子。
那段时间她每天下班后都要在家里做遍卫生，我从小缺乏的习惯都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吃饭不敢洒颗饭粒，进屋换拖鞋，不用窗帘擦手。。。。
我眼睛就这样僵直地看着，心里一片苦涩，今夜星光灿烂，但幸福已经那么遥远。
十、
整个办公区忙成一片，各个市区的门店挂满了各式的欢迎横幅，夏哥子一大早就跑到机场去恭候了，不断地用手机给我们现场指挥。我把今年完成的各项指标背得滚瓜烂熟，又把公司发的企业文化内刊读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老板纯粹就是丁春秋在世，内刊千篇一律都登载他在某个时期说过的话，那些歌功颂德的还比较容易理解，但他创造的那些理论不仅晦涩难懂，而且不同时期的还前后矛盾。
去年公司搞了个企业文化竞赛，有个营业员把老板前后三年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背了一遍，我当时就惊为天人，人才啊！集团人力资源部通令嘉奖，说我们成都公司企业文化学习的卓有成效，建议全集团推广。这下对了，各区域公司背语录运动蔚然成风。几天后重庆的营销经理张大志给我打来电话，开口就诉苦，“阳西，你们逗是些屁巴虫、马屁精，全不干人事！把老子害惨了。”我当时就懵了，开玩笑说，你婆娘遭我偷了哇？一问才晓得他刚挨了个处分。据说他半夜接到集团人力资源中心电话，抽查老板在最近一期的内刊上的讲话。他娃估计是晚上被客户灌傻了，直接冒了句“司令说这杯要是不干了就不是好汉。”结果第二天上班就接到通知，要扣除当月绩效，责令作区域公司通报批评。他一说完，我就笑趴在桌子前。
我在焦虑不安中熬过了一个上午，没有任何动静，中饭的时候晓晓帮我打了盒饭。我吃几口想起了又赶紧把准备的材料看了一遍，心里暗骂，太挨球了！老子高考也没这么刻苦过。
又是整整一个下午，全部人马一直拖到晚上8点，每个人都痛苦不堪，终于接到老夏的电话，说老板不到公司来了，要我赶紧去中国酒城里的茵梦湖城市温泉见驾。茵梦湖？老板该不会请我洗鸳鸯浴吧？据说茵梦湖的泰式服务非常霸道！陆大有原来给我吹过，说那些按摩小姐全部都是资格的泰国原装货。
一路上我把见面的各个环节又在大脑里梳理了一遍，预想了各式的提问，感觉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到酒城停了车，我的美日在一堆名车中显得分外突出，公司行政部的宗敏作为随行秘书正焦急的四处张望，见我到了，在门口使劲地给我打手势。
我穿着黑色的西服，浅蓝色的衬衣，昨晚还特意剪了头发，把自己弄得老板嘴里的又职业又精神，毕恭毕敬的跟在宗敏屁股后面，行走在幽暗的走廊里，两边的包厢偶尔传来一两声销魂的声音，我心里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脑子里还是浮现出老板的各种交媾的场景。
在一个包厢门口，宗敏对一个穿青布稠衫的帅哥点点头，那个帅哥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开门进去，这一定是传说中的保镖，过了一会儿，帅哥出来，把门让开一个缝让我进去。宗敏则毕恭毕敬站在门外，我的心瞬间抽紧了。
除了平时开视频会可以看见老板发飙，在公司5年了总共也就远远地见过三四次面而且基本没有交流。老板披着浴袍安静地坐在一张沙发上，比视频中稍微瘦点，目光凌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旁边陪坐着老夏，我亲切的问候了两位先人，然后乖觉地站在一旁等着聆听老板的教诲。老板微笑的看着我：“你就是阳西”。我卑微的点头说是。
“那谈谈你这几年对公司的感受以及未来的一些想法。”老板说话很温和，这有点让我不习惯，他低沉着嗓子在视频里粗鲁的骂人已经深入人心，有一次在全国视频上居然直接叫东北区域公司的丁总马上滚蛋。
老板的传说很多，最荡气回肠的自然是他的发家史，传说老板在改革开放初期怀揣几万元人民币在香港打拚，经过无数的磨难，内刊上吹的不亚于唐三藏取经，终于修成正果，成就一番霸业。我们内刊诸如此类的传奇故事非常多，有的还是老板口述的，在我看来真实性很成问题，我的第一任顶头上司曾悄悄告诉我，不要信那些，都是放屁，他什么时候去香港打拚了，明明是在厦门走私。。。。最让我景仰的是传说有次老板去上海，在沪南高速上和一辆奔驰600发生擦挂，奔驰车主下车看到我们老板的顶级豪车被撞破了一块车皮，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车留下，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只带了一千元现金拦了个返空的出租车就走了。
各种传说、各种版本我们也分辨不清是真是假，但拼凑出来的东西也确实对权威的塑造起了关键作用，很多新人一进公司就要接受洗脑教育，人事部每周都要开新员工培训会，开口闭口就是，老板曾经说过。。。老板曾经做过。。。赵亚军刚被我挖进来的时候，几场培训会下来啧啧的在我面前赞叹，“老板绝对不是一般的牛，他是牛人中的战斗机。”我们曾经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在英明神武的老板带领下，我们将迈过一切坡坡坎坎，披荆斩棘，到达幸福的彼岸，这个彼岸到底是什么，鬼大爷晓得。
“。。。。过去几年公司的连锁战略确实取得了巨大成功，市场占有率逐年提高，但是在发展中目前已经暴露除了几大问题，如果这几个问题处理不好可能会为我们未来的发展造成严重的制约，第一是人员的瓶颈问题，目前的区域公司和下面的分子公司在人员上已经产生了竞争，我们的人才基础薄弱，加强人才梯队建设是当务之急，公司的发展不缺钱不缺思路，但缺乏可以拓展的人。第二是发展模式的制约。。。。。。”
如果我溜须拍马，说一大堆口水话，绝对不可能给老板留下什么印象，甚至老板可能会觉得我是在混吃等死，过去的成绩在老板眼里那只代表了过去，以他精明的头脑，也绝对不是听我来对他溜须拍马，所以我把过去的成绩含混带过，把发展的问题大讲特讲。洋洋洒洒我讲了二十多分钟，老板一直没有说话，当我讲到利用现在成熟的网络分布整合物流售后的时候，老板突然站起身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来踱去，我停了下来，老板满面含笑一扬手叫我继续。我吸了一口气又讲了几分钟才结束，房间里静默了几分钟，老板回头盯着我说，你把今天说的整理个东西上来吧，直接发到他的邮箱。我马上点头，心里非常得意，见老板没再说什么，估计不会请我洗温泉，我知趣的退了出来。
出来后我擦了把汗，心情非常舒畅，我对今天的表现还是感到很满意，见宗敏还站在外面等候，我悄悄走过去附在她耳朵上说，走！跟哥哥出去吃饭。宗敏红着脸，摇了摇头，指指包厢。我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那我先走了。
几个衣着暴露、神色可疑的女孩子在停车场外唧唧呱呱的不知说着什么，听口音不像是国语，估计就是陆大有口中的泰国小姐，我用严肃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巡视，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女孩子个子高挑，另外一个矮个的胸却大的出奇，她们都穿着金色的制服，先是好奇的看着我，然后嘻嘻哈哈地从我身边跑过，地上赫然留下几根烧烤签签。
年初李宏斌约我去红莲玩，正耍得无聊，一个瘦子跑来悄悄问我要不要俄罗斯小妹。我问在哪里，他说你要的话就打电话，说完给了我们两人一张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