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跟你没完！”刚刚挣脱史乃安魔爪的常发庆，奋力往外冲去，没想，梁明的板凳早就等在那儿，只一下，常发庆闷哼一声，捧着脸倒在了地上。就在梁明丢下板凳想要起脚的刹那，常发庆突然翻身蹦了起来，失去方向的拖拉机一样将跟上来的史乃安撞成了王八翻盖的姿势。梁明一愣神，常发庆调转“车头”，以兔子急了要咬狼般以死相拼的气概撞向梁明。梁明往旁边一闪，瞄准常发庆毫无章法的脚步，趁势使了一个“破脚”，常发庆的脑袋直接撞到了电视机屏幕上，如果电视机不是靠墙放着，常发庆这次的罪过就大了——破坏公共财物罪。

电视画面一晃，一个脸画得像关老爷的老太太突然贴近屏幕，张口就唱：“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陈世豪伸手关了电视，飞起一脚踹在常发庆的胸口上，可怜常老哥炮弹一样扎进两条饭桌中间，不动了。

一声凄厉的乌鸦叫不知哪里钻进来，有音无字，拐一个弯儿，铮铮地向夜空钻去。

梁明和史乃安不约而同地站到了常发庆的屁股后面：“孙子，还装不装了？”

一声“不装了”仿佛从泥土里钻出来，整个屋子瞬间恢复了平静。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雪来，在探照灯光的映照下，亮闪闪地飞。

陈世豪躺下了，想笑，笑不出来，想哭，没有缘由，想睡，睡不着。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抓着铁棂子看外面，外面光秃秃的树叉上，隐约可见一只乌鸦在细雪里颤抖。这应该是一只传说中的囚鸟吧？囚鸟算不算鸟儿呢？去他妈的，不算！监狱里怎么可能有一只真鸟儿？

临近春节的某一天，陈世豪接到了吕国贵寄来的一封信，看完信，陈世豪的表情怪怪的，像一个站在车流中，找不到来路的孩子。

梁明坏笑着问陈世豪，是不是嫂子来信了？一脸淫荡，仿佛有两只小手从眼眶里伸出来。

陈世豪把信丢给梁明，闷哼一声：“一个装黑社会老大的书生，跟老子装×呢。”

梁明拆开信封，扫几眼信纸，动作夸张地挥舞着信纸：“哈哈，吕大忽悠……这小子想当你的老师呢，你看看，你看看……”梁明清清嗓子，学吕国贵的口气朗诵起来，“世豪，人生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人生之路充满坎坷，不要怨天尤人，要振作起来。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古语也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通过这件事情，你应该重新审视你的人生态度……”

陈世豪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这还不算，你看看他后面写了什么？”

梁明把目光挪到了最后的几行字：“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丈夫，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

陈世豪再次打断了他：“看中间的。”

梁明把目光又挪到了信纸的中间：“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一个能够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必定是左右逢源的，起码表面上也是个平民眼里的能人，能办成一些一般人办不到的事件，找到一些一般人找不到的人。这样的人，堪称蜘蛛侠！他善于编织一张以自己为结点的关系网。编织这样的一张网，是需要大耗精力的，可一旦成型，也是受用无穷的。这个道理，在官场上，在商场上，在江湖上，在监狱里，在任何一个有人类存在的场合，都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你不要因为一些小人在你身上犯过罪过就耿耿于怀，中国人的人生哲学是善良的。当然，也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剑胆侠肠……”

“这是一个标准的装×犯是吧？”陈世豪蓦然插了一句。

“没错，用三叔的话说，这叫板上钉钉的装×犯！他奶奶的，这小子应该去联合国上班……”

“去他娘的吧，”陈世豪蔫蔫地横了一下脖子，“吹牛×谁不会？不过……哈，如果这封信不是写给我的，他说的还真是有些道理呢。”

“嗯，好像是那么回事儿，”梁明还想继续朗诵信上的内容，被陈世豪一把夺过来，梁明讪讪地笑了，“你还别说，吕国贵是个人才。”

“比我强……”陈世豪苦笑了一声。

“没错，比咱们都强，”梁明跟着笑一声，目光崇敬地冲陈世豪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人才，高学历，有头脑，比咱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人强多了。”

“这年头，能忽悠人就算强人。”

“对，吕国贵就是这样的一个强人。后悔呀，早知道这样，我好好上学，拿个硕士博士啥的学位，忽悠死那帮当官儿的！”

“其实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陈世豪没趣地矜了矜鼻子，“没错，他上过大学，可是他没正经听过一次课……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说话一套一套的，很唬人。”

“还有更唬人的呢，”陈世豪苦笑道，“你听过他说英语吗？哈，听不晕你！叽里呱啦的，像他娘的‘窜稀’……”

“牛人，牛人啊，”梁明将一个大拇指翘成了棍子，“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拜在他的门下，甘当他的小弟！”

“就你呀，”陈世豪收起信封，猛地弹了一下梁明的脑门，“三天不到黑，他恶心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