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苦苦挣扎

这一年的冬天，陈世豪减了一年刑。大家都感觉奇怪，陈世豪满打满算才劳改了三年，刑期不过半，怎么会一下子减了一年？

可是这事儿陈世豪心里有数，甚至还觉得自己吃亏了，立了这么大的一次功，怎么才减一年。

事情的起因在梁明。

一次下地的时候，梁明躲在河沿下的一个斜坡上用蚂蚱钓青蛙，钓上来的青蛙被他切了腿，没了腿的青蛙拖拉着上半身子到处乱爬。

也许蛤蟆眼跟那些青蛙真的有亲戚关系，心里很难受，悄悄地观察梁明在做什么。

梁明把那些切下来的青蛙腿摆在斜坡上晾晒，聚精会神地开始下一轮垂钓。蛤蟆眼想要立刻去报告政府，想想自己刚才也在违反纪律——在沟里点火，烧玉米棒子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蛤蟆眼心想，梁明的嘴很馋，他肯定是想把这些青蛙腿加工成某种“大餐”，好了，等他吃的时候我再举报也不迟。心中一阵奸笑，蛤蟆眼悄悄地退了回去。

蛤蟆眼一直想要找个机会修理修理梁明，因为他从一跟梁明照面就被他给痛打了一顿，想起来心就发灰。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梁明被蛤蟆眼这个睚眦必报的老贼惦记上，实属在劫难逃。

收工了。梁明将那些半干的青蛙腿装进一只饭盒，细细地撒上盐，盖好盖子，掖到了工具房的一个角落。

过了几天，下午收工回来，梁明一本正经地对陈世豪说，这次我要真的请你吃一顿泰国大餐，撒谎“瞎儿”的。

瞎儿是一句比较恶毒的咒语，陈世豪说，你快拉倒吧，去年那顿泰国大餐“瞎”了，你也没变成瞎儿。

梁明很较真，一横脖子：“真的，这次要是吃不成，我是瞎儿！”

陈世豪估计他没准儿又倒腾了些豆虫之类的恶心玩意儿，不想跟他掺和，笑道：“当你的瞎儿去吧。”

没想，梁明真的差点儿被人给加工成“瞎儿”。

晚上吃饭的时候，梁明招呼陈世豪进了工具房。跟去年这个时候的“工艺流程”一样，梁明又在一个角落里支起了“临时锅灶”。陈世豪等他把饭盒打开，上眼一瞅，转身就走：“你这个瞎儿！”梁明在后面忿忿地哼了一声：“跟老子装什么白面书生啊？饿极了，屎你都吃。凭着这么好的美味你不眼馋，你才是个瞎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哼着小曲开始忙碌。

陈世豪在吃自己的饭，梁明在工具房里“掌勺”，一丝奇怪的香味顺着门缝钻了出来。

因为经常有人在里面烧点儿“野味”打打牙祭，陈世豪也没往心里去，尽管他知道这属于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

正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在这儿，因为这种小事儿被处罚的，和外面那些贪官的曝光率一样低得可喜。

但今天这事儿不一样了，因为犯事儿的是梁明，这只“民愤”较大的狐狸身边今天没有陈世豪这只老虎。

其实这事儿搁在任何一个稍有威信的人身上，算不了什么大事儿，但是梁明不同，他经常打人，属于人人都想逮机会奋起而攻之的那一类人。这事儿仔细一分析也有点儿意思，就像某个神奇国度里的法律，只要它想制裁哪个人，同样的一件事情，别人安然无恙，那个人也许会丢了性命。比如上个月发生在别的中队的一次“喝酒事件”，四个“积委会”成员一起喝酒，被人“戳”了，两个进了严管队，两个没事儿，其中的一个还减刑释放了。有人说那是因为那两个没事儿的人举报了其他的两个。这个说法只有傻逼才信——这四个家伙被抓到现行的时候正在碰杯，难不成那两个没事儿的老哥跟多年之后的一部电视连续剧《潜伏》里的余则成一样，是潜伏在酒场里的地下党？

香味越来越浓地飘出来的时候，蛤蟆眼不见了。

香味渐渐消散的时候，赵队提着一副“捧子”进来了……

当晚，梁明灰头土脸地戴着捧子，低头弯腰，站在一只三条腿的凳子上接受“帮助”。

陈世豪想要替梁明说两句好话，没等开口就被赵队眼里射出的两道冷光给阉割了。

当七八个犯人蜂拥而上，梁明被淹没在一阵拳脚里的时候，陈世豪在心里发了一个毒誓：我不灭了蛤蟆眼誓不为人。

半夜，梁明悄悄爬起来，用力睁着他那双比“瞎儿”强不了多少的眼睛对陈世豪说，我不想活了，我要弄死蛤蟆眼。

陈世豪夺下梁明已经准备好的一把剜玉米棒用的锥子，拉着他进了工具房。

蹲在一个角落，陈世豪说：“打劳改什么事情遇不上？忍着点儿，一切事情等出去以后再解决。”

梁明哭了：“小哥，我还有十好几年才能出去，等我出去，要找到蛤蟆眼，也许大海都干了……我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如果把这事儿忍了，我以后再也爬不起来了。这里是监狱啊，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里，什么矛盾都得直接面对，没有回避和逃脱的余地……”陈世豪打断了他：“活着不好吗？”

梁明擦了一把眼泪，手背上有脓也有血：“我倒是想要活着，可是就这么个折腾法儿，我以后还活他妈个×毛啊……”

陈世豪拍了拍梁明的胳膊：“你给我‘抻’起来，这事儿我来办，不给蛤蟆眼‘秃噜’了毛，我是瞎儿！”

梁明还要说什么，陈世豪用力一按他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出工的时候，陈世豪找了一块空地，笑着对欧小强说：“你这几天是不是被蛤蟆眼给×呕了？”

欧小强哆嗦了一下：“没呕……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东北的，实在人……我就上个月跟他在苞米地里弄过那一把，以后再也没弄。”

陈世豪收起了笑容：“去年那次我原谅了你们，可是你们不自觉，还弄，想要加刑是吧？”

欧小强的脸一下子黄了：“哥，挨×的不应该加刑吧？我是被害人啊……哥，以后我不跟他弄了成不？”

“那么你跟谁弄？”陈世豪不动声色地瞅着欧小强。

“哥，不会吧？难道你……”欧小强的脸由黄变红，“哥，你逗我玩儿呢……我东北的，实在，你一句话的事儿。”

“滚犊子！”陈世豪学欧小强的口音，一吼，“你他妈还真以为你是个老娘们儿？老子大旱三年不让鸡巴吃屎。”

“那你啥意思啊……哥，你给个痛快话，有啥说啥，我赴汤蹈火。”

“知道我的历史吧？跟我拧着，不死我也让你去层皮。”

“我哪儿跟你拧着了？”欧小强的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哥，我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一盒烟才跟蛤蟆眼……”

“他强奸了你，我没说错吧？”

“强奸，强奸……哥，这应该叫鸡奸吧？法律上的事儿……”欧小强又是一哆嗦，“对，没错，他强奸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没有证据这可是诬陷罪，要加刑的。”

“怎么没有证据？我的裤头……哥，我东北的，实在人，怕他白×不给烟，我留着一条裤头，那上面有……”

“我操你亲姥姥的……”陈世豪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摇着手干呕，“别说啦……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