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条马路，金漠指着一个门口挂着两只掉了颜色的灯笼的门头说：“王氏大饭店到了。”

吴岳摸出手机给长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王四宝饭店的具体位置，收起电话，笑道：“还行，四哥现在大小也是个小业主。”

金漠刚要嘿嘿一声，饭店门口蓦然闪出一条铁塔似的汉子，定睛一看，是头戴厨师帽，脚蹬雨鞋的王四宝。

金漠冲他扬了扬手，王四宝看都不看，猛地将手里的一根竹竿举了起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吴岳一哆嗦。

那挂鞭炮的性子跟王四宝差不多，很急，几秒钟就“啪啦”完了。吴岳迎着硝烟里的王四宝走了过去。

王四宝从硝烟里走出来，看也不看吴岳，两腿一叉，抱拳施了一个“坎子礼”：“贤弟，好久不见！”

吴岳慌忙还礼：“大哥在上，且受小弟一拜。”

王四宝跨前一步，又是一礼：“贤弟别来无恙？”

吴岳退后一步，跟着还礼：“大哥身体安康！”

两个人你来我往，跳斗牛舞似的进进退退。

金漠笑着拽回王四宝，搂着吴岳的肩膀往里走：“客气个毛啊，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先坐下。”

三个人进门，迎面碰上了凤霞。凤霞撩起围裙擦着手问王四宝：“哪位是岳哥？”

吴岳好像被刚才王四宝的那阵江湖礼仪搞晕了，冲凤霞习惯性地又施了一礼：“小弟吴岳见过嫂嫂。”

凤霞的脸一下子红了，娇羞地一笑：“岳哥干啥子哟，我年纪小……”

王四宝一推凤霞的脸：“女流之辈，懂什么礼道儿？赶紧上菜！”

吴岳偷笑一声，将嘴巴凑到王四宝的耳朵边悄声问：“四哥有什么绝招吧？四嫂长得确实不赖。”

王四宝矜持地挺了挺肚子：“没什么绝招，哥哥‘活儿’好。”

金漠笑道：“这就叫不看广告看疗效……妈的，没法说。”

王四宝不解，瞅定金漠刚要发问，吴岳拽了拽他的胳膊：“老漠的意思是，四哥你的艳福真的不浅，嫂子确实够漂亮。”

王四宝惬意地仰了仰下巴：“还行，凑合吧，漂亮谈不上，马马虎虎也就算是个顺眼吧。”

金漠在王四宝的身后一哼：“那你可得当心身体，腰子嫩还好，将就你这把年纪，腰子老化，忙得急了，弄不好要七窍……不，八窍流血而死。”王四宝回了回头：“这个你放心，老哥我的肾是铁打的。”

三个人绕过几张桌子，进了一个满是油烟味道的单间。

吴岳的手机响了，吴岳摸出手机，里面传来长生的声音：“我就不过去了，刚才我出门，碰上了郑伟，他跟朱永在一起，死活要拉着我找个地方叙叙旧。他问我，你回来了没有，我没告诉他。我是这么想的，这不是他们现在混起来了吗？我正好借这个机会靠一靠他们，备不住以后有用，毕竟他跟过你一阵。我记得你说过，以后要请郑伟喝酒，正好……”

“好吧，”吴岳打断了长生，“你不要跟他们多说话，先联络感情。”

“这个我有数。”

“尽量让他们多说话，你留心点儿他们的意思。”

“意思很明确，就是想靠着咱们呗……要不他请我吃的什么饭？”

“好了，你去吧。过几天我去见陈世豪，他曾经是陈世豪的人，让陈世豪给他写信，再紧上一‘扣’，以后那就是咱们的枪。”

“明白了……”长生顿了顿，开口说，“刚才我们简单聊了几句，郑伟说，路辉找过他。”

“别说那么多了，你先去笼络一下他们再说。”吴岳挂了电话。

喝了一阵酒，吴岳有点儿晕乎的感觉，好长时间没喝酒了，好像不太适用。

金漠又劝了吴岳几杯，突然问：“莫仁智是不是跟你接触过了？”

吴岳含混地点了点头：“嗯，他说你现在吸丨毒丨，败家。”

金漠猛地顿了一下酒杯：“放他娘的驴屁！我现在连摇头丸都不沾了，吸他妈什么毒呀？这个驴操的这是活腻歪了……”

王四宝“哎哎”了两声：“激动什么呀你？人家吴岳没说你什么，你发什么毛？”

见吴岳傻笑着瞅自己的酒杯，金漠蔫蔫地嘟囔了一句：“我怀疑莫仁智这个驴操的跟岳哥还胡说了什么呢……”伸出一根指头，“吱吱”地搓着桌面，“他肯定对你说过我还跟路辉联系这事儿。我跟你说实话，我确实跟路辉通过几次电话，那是因为小蔡……就是我以前经常去找的一个丨警丨察，小蔡跟路辉也很熟……小蔡被刑警队给开除了，去投奔路辉，路辉不要他，往我这边推，我打电话骂他，我说人家好的时候你利用人家，现在人家落魄了，你就把人家拒之门外……后来小蔡来找我，我也不想要他，就又给路辉打电话，和稀泥呗……”

“你说这么多有意思吗？”吴岳笑着摇了摇手，“我也没问你那么多，莫仁智也没跟我说那么多呀。”

“岳哥，看来你是真的对我有意见了……”金漠猛地一摇头，“罢了，我撤！”

“什么意思？”吴岳歪着脑袋看金漠又一次变白了的脸。

“我从岳锋公司撤出来，就这意思。”

“不玩了？”

“不玩了！”金漠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知道现在我在你的眼里是个什么了，你眼不见为净。”

“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了。”

“我想好了。”

“妈的，你喝醉了……”吴岳收起笑容，轻轻摸了摸金漠凉森森的手背，“别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

“我没耍小孩子脾气，”金漠抽回手，慢慢站起来，转身就走，“你也考虑考虑，我等你的回话。”

“慢着！”吴岳用力拍了一把桌子，“如果你早就有这个打算，我不留你，如果是因为刚才我的这些话，我劝你别耍小孩子脾气。”

“我早就有这个打算。”金漠回头，目光柔和地瞅着吴岳。

“那好，”吴岳歪歪头，斜眼乜着金漠，一笑，“金爷，一个人走在路上会有许多‘光景’，有可能捡到钱包，也有可能被人从背后一把抢了假发去。”

“我不戴假发。”

“假发是个比喻，也可能是背包。”

“我出门从来都是空着手的。”

“你鞋也不穿？哈。”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金漠出门，捡到钱包的机率比被人抢了假发的机率大。”

金漠出门的心情慷慨激昂，可是他没有料到回家的路上还真的被人抢了“假发”——一辆摩托车从身边掠过，金漠脖子上的项链没有了，那辆摩托车风一般消失在前方。摸着泛出凉意的脖子，金漠第一个反应就是，吴岳不仗义，派人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多年以后，金漠跟路辉坐在一起闲聊，路辉说的一句话让金漠的脑子打了一个黑闪：金漠，你那条金链子其实不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