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吴岳不说话，金漠错两下脚步，语气突然变得欢快：“你知道王四宝后来又怎么了？好玩极了……”金漠说，王四宝离开夜总会，再次“失业”之后，带着凤霞投奔了他那几个干铁艺的兄弟。他那几个干铁艺的兄弟合伙开了一个塑钢门窗厂，王四宝在那儿干铁活儿，凤霞负责给他们做饭。凑合着干了一阵，王四宝吃不住劲了，倒不是活儿累，是因为赚钱太少。以前王四宝一个人的时候，钱多钱少无所谓，现在三个人了，自己赚的那点儿钱跟凤霞的加在一起，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因为这点儿钱凤霞还得每月往四川老家寄一部分，王四宝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娘。
一天，王四宝请洪三来小吃部喝酒。王四宝知道洪三以前开过一家养着几个小姐的洗头房，随口问：“你现在还干‘鸡头’？”
洪三鼻不承认：“我就那么没有出息？”其实，这些日子，洪三在一个开洗浴中心的朋友那儿打工，本行还是个鸡头。
王四宝笑道：“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换汤不换药，你干的还是老本行呢。”
洪三不以为然：“什么叫老本行？以前我管的是卖×的娘们儿，现在我管的是小姐，什么样的小姐？按摩小姐呀……四哥你别胡乱寻思啊，我们那里的小姐不出台，纯粹合法买卖！偶尔有几个大款想要消费点儿刺激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跟我说呀，一个钟儿三千……”王四宝知道洪三是在吹牛，打断他道：“我去了也一个钟儿三千？打死我卖肉得了。”
洪三突然想起自己被人戴绿帽子那档子事儿，心中一酸：“谁要是乱来，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
王四宝撇着嘴打哈哈：“白刀子进去，应该是白刀子出来呀，为什么？你自己想。”
洪三喃喃地嘟囔一句“女人啊……”突然一抬头，语音充满沧桑：“我算是看透了，这年头还讲什么爱情亲情的？”摇摇头，痛苦的表情好像吃过苍蝇又被蝎子蛰了一下，“幸亏我发现得早，我家那个骚娘们儿收敛了，不然，我这辈子算是彻底被绿帽子给糊上了。娘的，我家那个骚娘们儿还不如一只‘鸡’呢，人家为了钱，她为了什么？纯粹他娘的为了享受……”
王四宝现在有了凤霞，对待这样的事情很大度，把手潇洒地在空中一摇：“那咱就休了她啊，这有什么难的？”
没想，洪三比王四宝还大度，一把打下了王四宝的手：“那是粗人才干的事情！老子想通了，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不管，早晚有她‘弄’够了的时候！”
王四宝吃了一惊，下嘴唇差点儿掉到桌子上：“老三，了不得，你简直是个神人啊……”
洪三将一面嘴角撇到了耳朵后面：“有什么呀，操，不就两块臭肉乱‘刮擦’嘛。”
这个比喻让王四宝出了一身冷汗，恰在此时，凤霞端着两盘炒好的菜进来了：“三哥，别嫌弃，肉不臭，这可是川菜的熏肉，你没吃习惯呢。”洪三知道凤霞误会了，顺坡下驴：“对，对，习惯了就好了……四嫂有这么一份好手艺，你们两口子开家饭店多好？”
这倒提醒了王四宝：“对呀！”王四宝站起来，一把按下了凤霞，“堂客，咱们就听三弟的行不？”
过了几天，云鹏大饭店在王四宝家楼下那两间原来是个水站的小屋里开张了。
凤霞的手艺确实不错，开张后的几天里天天客满，累得两口子走路都磕磕绊绊的。
一天，王四宝对凤霞说：“咱们的生意这么好，是不是应该雇几个帮手了？”
凤霞不同意：“老汉儿，钱都是汗水砸出来的，雇人得给工钱，咱们可不能那么‘方脑壳’哟。”
王四宝说：“不雇工怎么能把买卖做大了？”
凤霞寻思了好几天才同意了王四宝的想法，只是提出要雇一个便宜的，买菜、洗菜、打扫卫生都得干得来，还得是个男的。
王四宝去那些蹲街找活儿干的人里“扒拉”了半天才“扒拉”出一个表情木讷，两眼无光的半大老头来。
王四宝将自己的条件跟老头儿一说，老头儿不说话，光点头。
感觉老头儿很老实，王四宝带着老头儿回了饭店，对凤霞说：“这位大哥便宜，又聋又哑，看样子手脚也利索。”
凤霞生怕老头儿闲着，推出刚买的一辆“倒骑驴”，往老头儿跟前一杵：“买菜去。”
王四宝坐到车斗里，老头儿跨上“倒骑驴”，一路猛蹬，去了菜市场。
装了满满一车斗菜，顺路又捎上几箱啤酒，王四宝前面带路，老头儿后面蹬车，二人急匆匆地往回赶。
拐过一个路口，王四宝喊声“快骑呀”，没有回声，回头一看，不见了“倒骑驴”，也不见了老头儿。王四宝的心咯噔一下，撒腿往后跑……哪里还有个人影？王四宝叫声“亲娘”，一屁股坐在了马路上……开店的钱全是借的，“饥荒”还没打上就摊了这么档子事儿，我怎么跟凤霞交代，怎么跟那些借钱给我的亲戚朋友交代？
王四宝傻坐在马路牙子上，感觉天是黑的，整条马路也是黑道，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
凤霞左等王四宝不回来，右等王四宝不回来，心中也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找出来，一看老王呆坐在那儿，登时明白了一切，一声“锤子”喊出来，整个人就软在了那儿。路人们发现马路牙子上傻坐着一男一女两个戴厨师帽的人，感到诧异，搀起来的时候，两口子同时哭了。
听到这里，吴岳笑不出来了：“敢情王四宝竟然这么软弱？不就是被人骗了一辆破车，几斤烂菜嘛……”
金漠依旧在嘿嘿：“能不哭吗？你想，一个混了半辈子的人，刚刚想要过点儿正常日子，一下子摊上这么窝囊的事儿……”
吴岳忿忿地哼了一声：“那也不应该哭，有男人样儿没有？”
金漠怏怏地止住了嘿嘿：“人跟人不一样呢……也许等咱们走到这一步也这样？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