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在那边骂声“操”,语速炒豆子一样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丨警丨察根本就没在抓我!小利他姐夫以前不是在咱们这边干交警吗?现在调到分局刑警队了……我找到小利,小利连打听都没打听,直接埋怨我说,哥,你缺?你跑的什么路嘛,陈世豪那个案子里面根本就没有你。当时我就懵了,难道丨警丨察没在陈世豪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查到我的号码?后来我才知道,感情是人家陈世豪在里面把事儿给糊弄过去了,陈世豪承认跟我通过电话,但是没承认我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承认他还跟我一起在济南呆过几天呀……后来我又让小利去打听他姐夫,小利把话带回来了。他说,这个案子里面确实有你,但是陈世豪也没承认你知道他在哪里。小利说,这个案子没你什么事儿,再说,陈世豪已经判刑了,案子已经结了……小利说,金漠确实给过梁大伟钱,也联络过几个管事儿的丨警丨察……也许这也管上用了?我不清楚。还有,金漠把刘二的饭店处理转租给别人了……”“好,我明白了……”吴岳猛地将一只手抓到自己的头上,猛力一扯,满手都是头发。
“吴岳,你说咱们是不是草木皆兵了?”长生在那边叹了一口气。
“谈不到那个,”吴岳的脸烫得火辣辣地疼,“有些事情也不能光听别人的,毕竟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咱们前面做的应该?不对吧……”
“当初那个情况,不躲一下的话,真的容易出事儿。”吴岳这句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自我解嘲的意思。
“也许是吧……公司的情况我也打听明白了,只是不敢说金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你自己分析。”
“说。”吴岳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紧了。
“他自己开的那几家饭店还是老样子,他新开了一家洗浴中心,把刘二以前那家饭店的妈咪小野猫拉过去了,”长生说话懒洋洋的,好像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小野猫高兴得不得了,整天‘黏糊’在金漠那边……他那边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张锋的夜总会,金漠安排王四宝过去了,王四宝带去了洪三,好像还要等大江回来也去那儿,大江在劳教所干得不错,很快就出来了。不过,也有人说,王四宝不在夜总会干了,洪三也走了,这个也有可能,等我以后再打听……张锋的另一个歌舞厅那边,金漠让大牙去了。他把刘二的饭店转租出去,还一肚子理由,他对外扬言,刘二之所以能把饭店让出来,是他最后对刘二施加压力才达到目的的。张锋后来开的那家歌房有章鹏,志强也经常过去帮忙照看,这个还照旧。陈世豪的汽修厂好像也有变动,都是金漠安排的……”
“你别说了!”吴岳的脸阴得比生铁还黑,“其他的呢?”
“我找过莫仁智,莫仁智哭了,说他失业了……”
“他没在市郊公交线那一带转悠?”
“转悠过,他说,上个月他还准备‘戳弄’一下潘二,这个月就被金漠给撵回家了,金漠说他是个奸细,他跟路辉那边一个叫许三的有联系。”
“许三?”吴岳皱了皱眉头。
“许三你应该认识,一脸疙瘩,大胖子,他以前跟过陈世豪,后来因为陈世豪讨厌他吸丨毒丨,他‘反水’了,现在跟了路辉。”
“知道了。莫仁智跟许三到底有没有联系呢?”
“莫仁智说没有,”长生在那边笑了,“我看出来了,这小子挤眉弄眼,一脸‘紧急集合’,一看就是在撒谎。我估计他跟许三有联系,他知道咱们清楚许三现在跟路辉的关系,害怕呢……路辉确实是个人物,我听顺子说,前一阵丨警丨察抓他,好像是因为梁明在里面检举他贩毒,这小子跑了,没过几天又出现了,一点事儿也没有。估计是花了不少钱。小利说,路辉跟梁大伟的关系很神秘,跟区分局的几个丨警丨察的关系也不错,派出所里也有人……大家都知道这小子现在开了好几家赌场,什么百家乐,什么……咱不懂,他在里面抽头,然后‘放水’,欠债的就追杀,很多人家破人亡……”“不提他了,”吴岳打断了长生,“潘二还在控制着那几条公交线路?”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打听,估计应该是。”
“郑伟和朱永现在真的混出名堂来了?”
“这事儿是真的,”长生提高了声音,“郑伟仗着他在咱们这边闯出来的名声,四面出击……算了,以后我修理他。”
“不,”吴岳阴森森地笑了,“不但不应该修理他,我还要请他喝酒。”
“那我就不管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着急,”吴岳歪着一面鼻孔笑,“冬天来了,咱们那边太冷,我要在这边‘冬眠’上一阵再说。”
挂了电话,吴岳乜了东子一眼,东子已经睡着了。
重庆的冬天很奇怪,一直没有下雪,风倒是勤快得很,这些天一直在刮,刀子一样硬,白天黑夜不停歇。
电视机开着,一些红男绿女在穿梭,声音嘈杂。吴岳皱皱眉头,抓过遥控器按了一下静音键。
电视机消了音,那些人幽灵一样地屏幕里来回走动,面无表情,嘴唇翕动。
吴岳坐下,望着电视屏幕,发笑……大哥们都在忙碌,都在通过不同的手段进入更高一层的境界,我也应该振奋一下了,这是我的黄金时代。按开静音键,电视机蓦地炸开一阵歌声:
豪气面对万重浪
热血向那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如金刚
雄健百千丈
眼光万里长
我发奋图强做好汉……
第二十三章劳改农场里的博弈
冬日的潍北劳改农场一片萧杀,北风呼啸,飞雪漫天。陈世豪蜷缩在监舍里跟梁明闲聊,今天他们没有出工。
陈世豪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三个月了,集中号里除了老臭因为查出肺结核保外就医之外,其他的犯人全都来了。
跨出集中号的铁门,走过大七号时,陈世豪听见张锋的里面喊:“二哥保重啊。”陈世豪没有回头,在心里说,你也保重吧。
一行十几个人被手铐连成一串上车的时候,小二黑也被押了上来,他是刚刚判刑的,**罪,六年。
这是一辆中型的面包车,除了没有座位和车窗上竖着的铁棂子显示着这是一辆警车外,跟普通的面包车没什么两样。
一个自称陈队长的丨警丨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四个武警持枪坐在车厢后面,前面,集体大便似的蹲着十几个犯人。
车子发动起来了。陈世豪知道,出了这个大院,外面的世界依旧不属于自己,车子的尽头是另一堵高墙。郁闷是没有用的,该扛的只能扛起来,越弯腰负担越重,就像当年干临时工的时候,在木器厂抬木头,挺起腰来就感觉不到木头的沉重了。陈世豪在心底发笑,这很好,我要呼吸相对自由一点儿的空气啦!小二黑踩着地雷似的叫了一声:“哎呀,原来咱们犯人也能享受坐轿车的待遇,不错,真不错!”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武警抡了一皮带,当场噤声。没有人敢抬头往外看,大家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这辆车将走什么样的路,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车平稳地行驶了一阵,开始颠簸,陈世豪能够感觉到这绝不是要去自己曾经劳改过的“省二监”。
临近中午的时候,车停下了,陈队长下了车。
不大一会儿工夫,陈队长抱着一只大纸箱回来了。纸箱里装着一些面包和几瓶矿泉水。
一口面包一口水地吃着饭,陈世豪想,在路上吃中午饭,看来还要走很远的一段路,估计还真的要去潍北劳改农场,心中不觉怏怏的……嗬,还真让张锋给说对了。
面包车又开始平稳,陈世豪的心也跟着平稳,这是不是要去“省一监”?据说那边干工人的活儿,太好了,农活很累的。
没等陈世豪的心平稳半个小时,面包车又开始颠簸,陈世豪的心又沉了下去……唉,还是要去当农民。
车窗外透进来的光有些昏黄,也不知道是天阴的缘故还是临近傍晚了。
面包车在颠簸,陈世豪忽然就觉得人生就像一辆不知终点在哪里的大客车,出发时,会有很多人和自己一起开始旅程,途经一个车站,会有人下车,自己无法预测此生还能不能见到这些下车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个车站下车,繁华都市,荒山野岭,都有可能是属于自己的终点……我就像一个茫然不知所向的乞丐,匆匆而过,不知道是我一个人下的车,还是和别人一起下的车,不知道我是要等下一辆车的到来,还是奔向一个温暖的所在……人生充满了无数不可预知的未来,属于我的未来更是渺茫,活着,坚强地走下去,牢牢把握住现在,是我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