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开车接孩子去了，赶上周末晚高峰，估计且回不来呢，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悠闲一会儿，过半个小时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也来得及，罗晖轻松地这样想。

没等罗晖坐下，手机响了，他原地转了半个圈，走到门边挂着的外套跟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老婆打来的。

“喂，你在……”

“罗晖，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啊，刚进门，鞋还没换呢。”

“我在亮亮学校这边，出事了。”

罗晖猛一激灵：“什么？亮亮出事了？！”

“不是，我在停车场里，倒车的时候把别人的车撞了。”

“亮亮呢？”

“亮亮现在在我旁边呢。怎么办那你说？”

“撞得厉害吗？”

“挺厉害，尾灯裂了，后保险杠都快掉下来了。”

“对方的车呢？”

“我说的就是对方的车，咱们家的车没事，就几道刮痕，看不大出来。”

“是你的责任吧？对方车主怎么说？”

“是我的责任，对方车主不在，是我倒车的时候没注意，撞上了人家的车。你说怎么办呢现在？”

“你们没妨碍交通吧？”

“没妨碍，在停车场里。”

“打122报警吧，等交警来解决。一会儿要是对方车主来了，你好好跟人家说说，毕竟是你的全责。”

“那行，我先不跟你说了，那个车主来了。”

罗晖还想叮嘱两句，那边老婆已经挂断了。他本要追打一个电话过去，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真他×的！罗晖恨恨地骂了一句。也难怪他懊恼，大周末的，平白无故又冒出来这么件麻烦事。

罗晖站起来，走过去从公事包里翻出香烟和打火机，走回茶几前坐下，把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在灯光下袅袅地盘旋上升，他觉得浑身燥热，就拿起放在一边的冰红茶瓶子又喝了一大口。

昨天他刚和老婆为在学校附近租房的事争吵过，老婆埋怨他办事不上心，好像这事要是由她来办会多么轻松似的。女人就是这样，不停地唠唠叨叨、指手画脚，轮到自己呢？哼！

罗晖重重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拿起沙发边上的电话，拨通了老婆的手机。

“你那儿怎么样了？”

“我正跟人说着呢，丨警丨察马上就到。”

“你让亮亮先坐车里等着去，大冷天的，别再把孩子冻着。”

“知道！知道！你就先别啰唆了！”

怎么是我啰唆？罗晖刚要反驳，嘟的一声，老婆又把电话挂了。

盯着拿在手里的电话听筒，罗晖有一种把它狠狠摔在地上的冲动。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把电话放回原处，靠在沙发上待了一会儿，从烟盒里又摸出一支烟来点上。

生活中充满了没完没了的恼人的琐事，而原本应该最亲近的人们更夹杂其中有意无意地互相伤害，用语言、语气、眼神、姿态乃至更大的行动。这些都是免不了的，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罗晖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忍一忍，不过一时之气，而率性发作，却可能带来未知的恶性后果。

冷静。

第二支烟还没有抽完，电话又响了。罗晖匆匆掐灭还剩小半截的香烟，拿起听筒。

“罗晖，你把咱们家车的保险单放哪儿了？”

“在工具箱里。”

“在哪儿？！”老婆的声音高了八度。

“在副驾驶座前面的工具箱里！”罗晖也几乎喊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一通乱响，接着，电话又被老婆挂断了。

罗晖挂好电话，把面前瓶中剩余的冰红茶一口喝尽，捏着空塑料瓶往厨房走，刚把它扔进垃圾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罗晖！你怎么没把交强险的圆标贴上啊？！丨警丨察问呢，要罚钱！不早就让你把它贴上了吗？！你把它放哪儿了？！”

罗晖怔了一下，他想起来了，前一阵子交完车险后，他本来想就手把那圆标撕开贴在前挡风玻璃右下角的，当时被老婆拦住了，说那么贴将来不好往下揭，最好回家撕一小块保鲜膜把它包起来，再用胶水粘在挡风玻璃上，这样将来一揭就下来。罗晖想想也有道理，就没贴。回家之后，他把这事给忘了。那张标贴现在应该还在放保险单的纸夹里。

“在保险单的夹子里，应该放在一起的，你好好翻翻，别弄掉了。”

“你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我……”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就没一件事办得让人踏实过！”

“找着没有？你跟丨警丨察好好说说，就说……”

电话又挂断了。

罗晖觉得一阵气闷，他咣地撂下电话，一抬手把眼前茶几上的烟盒扫落到地上。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站起来，走过去先把地上的烟盒捡起来，又把散落出来的两三支烟一一捡起来重新放进去，然后把烟盒扔回茶几。

晚上老婆和孩子回来得很晚，进门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好像这一切都是罗晖的过错一样。没滋没味地吃完晚饭，亮亮回自己房间去了，老婆去厨房收拾餐具之前，叫住罗晖又交代了几句。

“我约了那个事主明早去姚家园那边的保险公司分理处定损，幸亏人家和咱们投保同一家公司，省了不少麻烦。”

“你约的几点钟？”

“八点半。”

“干吗约这么早？大周末的。”

“你就少睡一点儿怎么了？早点把事情办完不就踏实了吗？”

罗晖默不作声，走到门边穿上外套。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我下去看看咱家的车。”

“我跟你说过，咱家的车没什么事。你早点儿回来，回头还得上网查查明天要去的那家分理处的具体地址，别去晚了。”

“知道了。对了，你报案了没有？”

“报案？丨警丨察不是去了吗？快速处理单子也填了。”

“我说的是跟保险公司报出险。”

“啊，那没有。”

“那你还是打个电话报一下吧，瞎折腾了半天最重要的事没办。”

罗晖把报案电话告诉了老婆，幸灾乐祸地找出手电转身出门了。他当然知道报案根本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不是48小时之内吗？不过他很高兴利用老婆在这方面的懵懂杀杀她的威风，看到老婆瞠目结舌的瞬间，他的心情好一些了。

老婆说得没错，他家的车确实没什么事，只在后杠上有几道浅浅的白纹，不凑过去盯着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但是里面是否有轻微的变形就不好说了，得修理厂的人说了算，搞不好还要拆下来仔细检查，人家也要赚钱嘛，好在由保险公司买单。罗晖想起自己每年付好几千的车险，觉得偶尔出点小事听个响儿也不错，否则每年那钱不等于白白上税了吗？

就是自己还得搭时间跑腿。直起腰来的时候，罗晖略微有点晕眩。他打个呵欠关上手电，步履蹒跚地向楼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