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扬吞下了嘴里的鲍鱼肉，笑了笑才说：“这个，实际上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什么调查，调查个屁，翡翠湖的情况，难道市领导不清楚，清楚。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调查，这就是策略，一个幌子。政府有它的引导原则，这是开发建设的五大原则之一。政府做事，不像你们企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目的清清楚楚，直线去追求，要是有困难有障碍办不好，最后拿钱去疏通去解决。政府可不能这么干，执政为民嘛，不论心里想什么，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为人民服务、为人民谋利、广泛听取人民群众的意见，是一定要打在头里的。”陈世扬说到这里，又“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那么，调查工作组下去干什么，说白了，听取人民群众的意见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去做工作。工作，什么工作，就是做群众的引导工作，做群众的思想转化工作，讲清开发的好处，引导、争取村民支持政府的开发计划，让一些反对开发的村民转过弯来，让少数抱着花岗岩脑袋的人孤立起来。”
鲁潮与辰红竖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陈世扬看了看鲁潮与辰红的神态，得意地继续说：“到最后，我们会搞个对开发是支持理解还是反对的投票统计，如果多数村民支持开发，你们想想，不论人家报上怎么讨论，一些人怎么反对，我们可以公开调查统计，政府就可以理直气壮顺应大多数村民的民意，开发计划就会毫不动摇地进行下去。辰董，鲁总，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鲁潮一听，激动地马上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陈局长，这是你出的主意吧，高，实在是高！来，我敬你这杯酒。”
陈世扬忙摆手：“嗨，你这句话差矣，我可不敢贪功，你说这话要是传出去，那是害我呢。告诉你，这是市政府领导的想法，当然，也完全符合我的想法。如果成功，功劳是领导的，我呢，只要你们满意，我也满足了。”陈世扬说完，再“哈哈”两声。
辰红这会儿也笑了：“陈局长，你心里头想着我们，我们是有数的。”
“不管怎么说，这杯酒还得敬你。我先喝为敬！”鲁潮面对着陈世扬，仰脖一口干了。
“好，我也喝！”陈世扬稳重地举杯，斯文地把酒慢慢喝尽。
陈世扬把酒杯放下，辰红接着说了：“在肖家村，说来说去，我们的主要对手是那个叫肖力生的。说心里话，肖力生不过当了几年兵，又没受过高等教育，归根到底还是个农民，能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做环保事业，是值得我敬佩的，这种人在世界上，特别在中国，真的很难找。但就这么巧，让我们碰上了，又与我们的项目顶着，这让我只好另打主意了。”
陈世扬和胡同都看着辰红，摸索着她有什么主意。
“鲁潮，还是你说吧。”辰红把眼光对着了鲁潮。
陈世扬倒很想让辰红继续说下去，这样他可以目不转睛地观赏他心仪的女人，但鲁潮马上接过话来，一股脑儿说了：“陈局长，胡主任，我们一直在想，肖力生为什么对开发这么反对，我们应从两个方面来对他认识或理解。一，他确是为了要保护村里的树木环境，脑子里有这种环保意识，像GreenpeaceInternationaI的那种人士……”
胡同打断了鲁潮的话：“别说外语，我听不懂。”
鲁潮没讥笑胡同，继续认真地说：“就是像国际绿色和平组织里的那种人。这种人不见得一定是知识分子，他们有这种意识，或者说是一种信念，你无法改变他的思想和行为，他们为了达到环保目的，有时连自己的生命也不顾，我想这方面你们听得也多，我这里不多说。这是我对肖力生为什么这么执着或者这么固执的一种看法。二呢，我是这么认为，肖力生这几年为保护肖家村的树木，为保护翡翠湖周边的生态环境，花了大量精力不说，关键是花费了自己大量钱财，这是众所周知的，据说有一二百万。现在，政府要在那里搞开发，政府不可能给他的业绩和支出给予价值评估，更不可能照价给他应有的补偿，那么，他这几年的心血和花费就付诸东流了，无论如何，他是不甘心的，换了我，我也不甘心，一定要得到补偿，甚至加倍补偿，这才有可能放弃，是不是？”
陈世扬听了点了点头。
胡同这时候问了：“如果他肖力生就是这么想的，你怎么办？”
“如果他肖力生就是这么想，那就好办了，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鲁潮目不斜视直对着陈世扬，“你这次去肖家村，能做通村民工作尤其肖力生的工作，那是最好。肖力生这面旗子倒了，别的都好说了。但肖力生的思想工作做不通呢，做不通的原因就是涉及到损失补偿这个根本呢，那么，我这里有一句话请你陈局长带给肖力生，当然，你对他不能说是我，而是说有关开发单位，我们将翻倍赔偿他的损失，只要肖力生报出价格来，这事就好办。至于我们到底能给他多少钱，陈局长你放心，我们绝对让他满意，只要他改变原来的态度。”
陈世扬完全明白了，但他望了望辰红，想从辰红那里得到确定。
辰红明白陈世扬望她的意思，很认真地表态：“对。鲁潮的话，基本上代表了我的意思。我们做事讲良心，肖力生护树护鸟确实有功德，否则翡翠湖不可能有现在这个好环境，我们不能下山摘现成的桃子当蒋介石，让他吃亏。如果肖力生能改变态度接受赔偿，那么，价钱好说，这对我们双方都好，让你们政府也不为难。陈局长，这一层面的工作，就靠你去做了。你什么时候对肖力生说，又怎么说，你陈局长经验老道，那用不着我们去想了，是不是？”说完，辰红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我想你们能有这个姿态，真是帮了政府的大忙，这个事情也许就好办多了。”陈世扬心里踏实了，脸上也露出笑容。他情绪猛然高涨，也不在乎在辰红面前失态，对鲁潮一声叫，“来，鲁潮，再来一瓶酒！”
鲁潮情绪更高，大喊着：“服务员，再来一瓶茅台，加一个爆炒角螺片、芹菜炒百合！”
三十二
农家饭庄这几天热火朝天，王英、肖礼梦带着员工，忙得团团转。
由市政府副秘书长亲自带队的政府调查工作组，到了大坡村，翡翠湖畔的7个自然村，每村有一个市（区）、镇、村三级干部组成的调查工作小组，加上司机后勤等人员，近50人，每天中午要在饭庄用五桌饭菜，有时晚上也会订上三四桌，再加上日常游客、钓鱼者要吃饭，每天中、晚餐不准备个10桌以上的饭菜，解决不了问题。
饭庄里热闹，村庄里也热闹。《翡翠湖是应该保护还是应该开发》一文，已触动了村民的情绪，调查工作组又这么一来，现在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被搅得不安宁了。开发好还是不开发好，这是涉及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事，没一个人漠然置之，因而，到处谈论纷纷，或当面表达，或背后分析，或集中交流，或个别商议，或激辩论争，或细语陈述，或入户恳谈，或室外叫闹，村子里呀，如同烧开的一锅粥！
被指导培训过的工作组每一个成员，以引导为原则，都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倾听村民意见时，特别你说不同意开发的意见，哪怕你说上半天，也装模作样竖起耳朵听完，到你实在没话说了，才表态一定会把你的意见、想法反映上去，其涵养发挥到极致。到最后，才春风化雨般说说开发的好处，又会给你什么样的补偿和安置条件，甚至亮出价码，房屋拆迁补偿标准同海口市区一样，请你回家好好想一想，开发到底对你、对农村有益还是无利？有的村民被说动了心，当场表示听政府的安排，甚至有曾参加上丨访丨极力反对开发反对搬迁离村的，也开始说我们可以考虑。
肖力生、肖乾坤、莫若英等是调查工作的重点对象，由陈世扬以及工作组副组长、龙南生镇长亲自负责，他们并不先找肖力生等征求意见，也不限定你什么时候见面，只是丢下话，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就到欧阳琼花家来反映，或约好了到你家里谈也可以，他们反正在村里，就在欧阳琼花家等着。
欧阳琼花家，已临时被工作组借用做了办公室。
整个工作组每一个工作人员，无棱无角，没有一点锋芒，像打太极拳一般，萧洒从容，温良恭俭让。但他们的心里，都盘算好了对付你的策略，能进则进，该退则退，目的只有一个，让村民妥协，同意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