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曾也不看记录本，条理清楚地给大家汇报了采访情况。他说，这次去了三天，从肖家村村民小组到龙凤镇，接触了有上百个干部群众，肖力生、村民组长肖乾坤、村委会主任彭集、镇长龙南生等主要人物，都分别见了，并一一作了采访，充分听了他们的反映。总体来说，反对开发翡翠湖搞房产酒店的占绝大多数，但同意或支持开发的人，道理也是充分的，有个突出的现象是，越是基层，反对开发的越多，越到上面，支持开发的就多。像龙南生镇长，他怕村民闹事，在村民上丨访丨时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没说开发一个好字，但私下里，他是十分支持开发的，而且心情还很迫切，这反映了领导层急于将本地经济发展起来改变原始落后面貌的心情。小曾最后说，每个人的谈话，我都有记录或录音，比较典型的我已作了归纳，写内参材料素材很充足。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迭复印材料，递交给于岚：“这是肖力生向有关部门反映的材料，他叫我带一份给你看看。还有镇委会关于翡翠湖开发问题研究的会议记录复印件，龙镇长叫我拿了参考，于总，你也看看吧。”

于岚接了材料，看也没看，放到一边椅子上，然后对两个编辑说：“这些材料，吃过饭后你们先看一看，加上新收到的稿件邮件，选择好的，继续编，第二期讨论，明天一定要发出来。”

两个编辑马上点头答应。

于岚摸摸酒杯，正想举起来敬酒，小曾又说：“于总，还有个事差点忘了给你说，龙镇长告诉我，市里马上要派调查工作组去大坡行政村，全面了解对翡翠湖开发的意见，镇里和村里都要派干部参加，而且已确定，翡翠湖周边的每个自然村都将派有市、区、镇、村四级干部参与的调查工作小组，可能这个调查之后，市政府将最终决定是否开发翡翠湖。”

于岚一听，对这个派调查工作组的做法有了疑惑，问：“这派调查工作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曾回答：“我也问龙镇长了，龙镇长说，他估计是两个意思，一是调查，看看村民对翡翠湖开发究竟有些什么样的意见什么样的要求。二是工作，就是做群众工作，讲清翡翠湖开发的好处，让村民理解，支持开发。”

“我看，就是为了要做群众的工作，动用干部力量，消化开发的阻力，尽快实现开发的目标。”于岚立刻得出这个结论。

“肯定是。”小曾和两个编辑都点头，认可于岚的结论。

于岚的心有些沉重了：“看来，行政的力量是强大的，我们造舆论，作用是远不如他们的，再加上我们的报纸不是党报，不是主流媒体，影响力小，尤其在政府部门和外省市，订阅量更少，怎么让这个讨论开展的范围更大，影响更大，让政府注意重视这个舆论，你们出出点子。”说完，他的眼光在两个编辑脸上来回扫了一遍。

编辑部主任想了一会儿，开了口：“于总，现在网络影响力可以说铺天盖地，我们报社虽然也有网站，但影响力确实小，我们必须上大的网站，将翡翠湖要不要开发的帖子发出去，保证反应不一样。”

于岚一听就来精神了：“对。你说发哪一个网站？”

“一是我们海南的‘天涯社区’，那是一个比较关注生态建设的网站，还有‘新浪’，这两个网站影响力大。”

于岚又端了酒杯，这次举了起来，目不转睛对着编辑部主任：“好，就按你的意见做，尽快把它操作起来。来，我敬你一杯！”

这顿晚餐，大家吃得精神焕发。于岚买了单，与大家告别，正准备回家，鲁潮来了电话：

“于岚，你现在哪里呢？”

“啊，鲁潮啊，我还在报社呢。”于岚撒了谎。

“那正好，我马上让我的项目部经理丁是丁送一些材料给你，你稍微等一二十分钟。”

于岚稍微迟缓了一下才回答：“那行吧。嗳对了，今天我们的报纸，你看到了吧？”

“看了。”鲁潮平静地回道。

“我可是严格按来信比例发的。”于岚强调着说。

“谁知道。我看支持开发的文章都是干巴巴的，有筋没肉的，反对的文章是有血有肉，是不是你们编辑做了手脚啊。”鲁潮质问。

于岚听了有点恼火，声音提高了说：“你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是不相信，你过来看看原稿。”

“行了，我是开玩笑，你不昧良心就行。不过我得说，过一会儿丁是丁送去的稿子，都是有理有据有血有肉的，你就按比例发吧。”

“这个我不会含糊，至少我对辰红要讲信用。”说到这里，于岚想起讨论上网的事，马上说，“不过，我怕有的人不相信我们，我现在还有一个绝对公平的举措，报社准备将翡翠湖的情况发帖子到网上，该不该开发，让网民表态评论，这可能比在我的报纸上开展讨论，要让你放心些。你看呢？”

鲁潮没有马上回话，停顿了3秒后，没好气地说：“随你。”

于岚回到办公室，刚喝了一口茶，丁是丁就登门入室了。丁是丁没有多话，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交给于岚，说这是鲁总交给你的，说完就告辞走了。于岚看到，这是市规划局的牛皮纸文件袋。

于岚盯着这个鼓鼓的文件袋发呆似的看了一会儿，才动手打开，里面是一大叠打印好的文稿，他将文稿抽了出来，翻了一看，都是支持开发的文章，而且这些作者，不但署真名实姓，还标明所在单位，作者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文章无论长短，都如鲁潮所说，均有理有据有血有肉。唯一一篇没有标明真实姓名作者自称叫做“胡同里”的人，写的文章标题十分醒目，叫做《论开发的十大好处》。他摆出的十大好处有推动当地经济加速发展、地方财政收入增加、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有利农村和农民文明进步、加快小城镇发展和城乡一体化、拉动产业链、帮助农村富余劳力就业、促进城乡商品流通、提高当地农民生活水平、促增长拉内需等。

这篇文章，是胡同写的，作为一个当了多年办公室主任、写材料是看家本领的人，写这样的东西对他来讲实在是小菜一碟，有3000元不要是白不要。如果胡同是站在反对开发的立场上，让他写《论开发的十大坏处》，照样能梦笔生花，立马完成。

于岚看得头有点大。看来，第二期的讨论，这些文章总得上几篇，否则，鲁潮不会与你干休。这堆文稿总共有17篇，以后讨论，还得上这些文章，除了你不再讨论。“好个鲁潮，你真行啊，你是真的要与我打擂台了！”于岚咬着牙，心里翻腾着。

于岚体内的酒精全消了，看看这些文稿，又想到小曾带来的市里要组织调查工作组的消息，心中彻底明白了，市里开发翡翠湖的意志是十分坚决的，政府部门与开发企业现在是一体化，准备了组合拳，他们只是等待时间，说到底，就是等着做好村民的工作，然后再实施他们预制的开发方案。

于岚似乎看到鲁潮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对着他得意地笑。

三十一

陈世扬作为市政府调查工作组常务副组长带队去肖家村的前夕，鲁潮与辰红特地在西海岸的新国宾馆，请陈世扬和胡同喝了一次酒。他们设这个酒宴聚会，一是要向陈世扬打听清楚，工作组这次下去究竟有什么意图，要达到什么目的，二是兜出他们想了几天的一个针对肖力生的“招安”主意。

因为是老熟人了，与公与私利益又捆绑在一起，所以大家见面后，点菜，喝酒，谈论，都没有什么客套，想喝什么酒，你尽管要，想吃什么菜，你尽管点，直来直去不客气。大家都知道有事要谈，但都不着急，先喝个痛快吃个舒服再说。

一瓶二十年的茅台酒将喝完之时，大家既兴奋头脑也清楚，这个时候，是说正事的好时候。鲁潮直截了当问陈世扬：“陈局长，你们这个调查工作组下去，到底有什么意图，要达到个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