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岚有点发晕，过了一会儿才说：“朋友的事，我能支持当然要支持，但反对开发翡翠湖的观点，我不会变。”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不就是反对我们在那里搞项目吗！”鲁潮毫不遮掩心中的恼怒。

“那你说我怎么办，放弃我的原则，支持你们开发翡翠湖？反过来在报上宣传开发的好处？鲁潮，我不能这么干吧。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我的立场还是我的立场。”于岚侧视着鲁潮，心里的火腾腾上来。

室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只听得空调发出的轻微的丝丝声。

辰红打破了已有一阵的静场：“于岚，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刚才我们的争论，也是半斤对八两，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想法，谁也没说服谁。市政府的开发想法，决不是只想着企业和政府能赚钱，他们考虑的更多，对全市的发展设想，远远超出我们企业的一孔之见。既然你们报纸准备公开讨论，想变也不好变，我给你一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在僵局之际，有好的建议当然受欢迎，也许能解脱双方的尴尬与对立。于岚点点头：“你说。”

“报上讨论照样开展，但你有主导权，你又是反对开发的，这样在报上展开讨论刊发稿件时，你的倾向性极有可能影响讨论的公正公平。我的建议是，你应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场上，不论是反对还是支持的意见，都客观地反映，这个，你能做到吗？”

“这个当然可以做到。问题是，如果反对的多，支持的少，刊发稿件数量就不可能平等。”

“你先不要做这个假设。既然我们在家里说话，我就再说实际一点，先说明，我不是干涉你们报社事务，我是说，你们收到多少讨论稿件，两方面观点的文章都照比例发，如果支持开发的多，就按比例多登，反过来一样。你说这行吗？”辰红以探讨的口吻问。

于岚想了一下，又点头：“可以。”

“好，我们作为朋友，我相信你。我们没有权利检查两种来稿有多少，你们凭良心办这件事，也算是你们对社会、对读者的一种诚信。不论讨论有没有结果，我相信，这种讨论不可能决定政府最终的决策，但如果你们这样公平地刊登了，我认为，你就是在帮助了我们。”

“好吧，我当总编六年了，还是第一次拿报纸这样做。我就来个公平测试，看看到底支持开发的多，还是反对开发的多。”于岚说完站了起来。

“怎么，就要回去？”辰红问。

“时间差不多了，我反正出来了，正好去接小吴下中班。”

“哪你慢走。我们的这个私下君子协议，可别忘了。”辰红认真叮嘱道。

“这个你们放心，我于岚是说话算话的人。这么多年的交往，你们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做什么小动作，而且我现在确实也想，就翡翠湖该开发还是该保护这一个事情，来一次民意大测验。”于岚忽然想到肖家村村民上丨访丨的事，又说道，“我还告诉你们一件事，肖家村那里村民反对开发，已集体上丨访丨了，但这些毕竟是与开发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一群人，是站在他们村的角度上，社会或者说不是那里的人怎么认识，我们就等着看吧。”

辰红不想再与于岚论说肖家村的事，只说了一个字：“好。”

鲁潮站起来送行，淡淡说了一声：“慢走。有空再聚。”

“行。”于岚提了包，换上自己的鞋，然后开门走了，他已忘了包里还装着鲁潮亲手放进去的樱花胸针。

鲁潮回到客厅坐下后，挂着脸骂了一声：“他妈的，朋友是这么当的。”

辰红竖眉瞪了鲁潮一眼：“你也别骂人，我觉得于岚有骨气了呢。他刚来海南时，只要有红包，就给人写那些吹捧文章，让我很看不起，那时我跟他对一些问题的争论，比今天还厉害。现在他有主见，而且他反对开发，不是出于什么私利，是为了海南的生态保护，这一点，还是让人钦佩的。”

鲁潮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来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喂，你抓紧催胡同，让他把文章尽快拿来。有人没时间写的，把讨论时的发言记录整理出来也可以。在报上讨论这个事上，我们不能输，要利用报纸造我们的舆论。”辰红高声叮嘱鲁潮。

“知道。”鲁潮头也不回地回答。

鲁潮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情不悦地抽起香烟看电视。过了约10分钟，他听到辰红在过道里喊：“喂，鲁潮，你不是说想我吗，要想就赶紧洗澡。”

鲁潮没有回答。

“我数到10，你不出来就拉倒。”

鲁潮还是没回答。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对于岚生气，对辰红也生气，因此根本没有调情作爱的情趣。

“1，2，3，4，5……”辰红在数。

辰红数到10后，仍没见到鲁潮出来，便转身进自己的房间。只间隔了两秒，鲁潮听到了辰红关她房门发出的“呯”一声巨响。

鲁潮顿时后悔了，他知道，今夜想与老婆亲热，是绝对没有希望了。

二十九

就在这天下午，肖家村又发生了卖树的事。

肖力生给于岚打过电话后，正想找肖礼梦问她为什么参加上丨访丨，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在村口值班的肖阿旺打来的，说有一辆大拖拉机进了村，还带了八九个民工，估计是来挖树的。肖力生一听急了，拔腿往村里寻找。

肖阿旺估计的一点也不错，那些人就是来挖树的，因为村里有人与他们约好了要卖树。

卖树的人家也姓肖，户主叫肖家堡。他家有一棵近百年的海南土沉香树，这棵树早几年就被买主看上，愿出价格5万元。肖家堡以前不卖，除了这是他家祖上留下的外，还在于他家不缺钱用。现在，他家还是不缺钱用，为啥要卖呢？这是因为听说翡翠湖要开发，村庄要搬迁。他想，那时开发商能给你个万把元补偿就不错了。以其这样，不如趁早卖掉。他是协议户，他不跟肖力生协商就卖树，是因为这棵树的价格高，向肖力生要这么高的价，乡里乡亲的张不开口，不如私下偷偷卖掉。

海南土沉香树，是珍贵的树木，明代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称：“海南沉香，冠绝天下”，《崖州志》记载，海南沉香“历千百年，树朽香坚，心实而沉水，色墨而味辛”，它既是名贵的理气中药材，又是十分重要的香料原料，“宝马雕车香满路”，赞的就是这种树材，树龄越久，品质愈佳，可见这种树的贵重！

肖力生在村里转来转去找到肖家堡家附近的时候，民工已在沉香树树根边挖土了，他连忙走过去大喝了一声：“住手！”

民工们顿时停下手来，望着肖力生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所以然。肖家堡这时站了出来：“喂，力生，你干吗？”

“干吗，你在干吗？你想卖树吗？”肖力生朝肖家堡瞪了眼。

“对，我是要卖树，这是我自家的树，你管得着吗。”

肖力生走到肖家堡跟前，毫不示弱地说：“你是订过协议的，护树有责任义务，卖树得通过我。”

肖家堡“嘿”地笑了一声，还拍了拍肖力生的肩头：“肖力生啊，我是为你好，是不为难你。这树你买不起呀。再说了，这里马上要开发了，到时你搬到哪里，连自己都不知道，你现在还管这事，不是脱裤子放屁自找麻烦吗！”

肖力生被肖家堡这番话激怒了，禁不住大吼起来：“谁说开发的，你不要造谣……”

两人在争吵之时，三三两两的村民闻声过来围观。

肖家堡扯着嗓门声音更高：“你以为订个协议，树就是你的了，笑话！我告诉你，今天我还就挖定了！”

肖力生怒不可遏：“肖家堡，我告诉你，就是你不订协议，这树也不能随便挖走，林业部门都有登记，谁都有保护古树的权利！你今天挖了卖了，明天你收不了场，不信你试试。”

村民中大多数是支持肖力生的，随声应着：“对，对，树不能随便挖，不能随便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