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演习结束回到营区，已经是十月底，因为离老兵复员的日子已为时不远，大队没再安排外出训练。同时又快到年底，各种检查和验收也渐渐多起来，俗话说，编筐编篓，重在收口，辛辛苦苦劳累忙碌了将近一年，纵是大队长这样嗜训成性的领导，也不愿在这关键时候让自己的部队出什么差错或意外，而致使整个大队全年的训练和工作成果付之东流，因而近段时间主要工作就是保持正常的一日生活秩序，外加一些诸如长跑、体能、散打、射击、队列等基础科目的训练，可以说相对安定，一切都在平平稳稳中度过。
经过半年多艰苦残酷的摔打磨练，培养出了很多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能等各方面都很过硬的训练骨干和标兵，这无疑将成为大队最宝贵的一笔人才财富，但同时面临的一个问题是，他们当中有很多符合年底复员的条件，也就是说意味着将有大部分战斗骨干会在复员过程中流失，从而不利于大队成立后第二年训练工作的展开。在这个问题上，大队的指导思想是，对待训练骨干，只要战士本身没有违法乱纪记录，没有影响在部队继续训练的身体疾病，没有极特殊需要复员回家的理由，尽量予以保留，因而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复员名额较往年减少了近三分之一，以前临近老兵复员各连队最头疼的是劝退，今年正好反过来，这批兵里城市兵又比较多，劝留反而成了各连队最棘手的难题。
为此，我们连长指导员给各排下达了硬性任务，凡是自己排的战斗骨干，各排长不管想什么办法，钻天也好，入地也罢，哪怕是嘴皮子磨破，也必须做好工作让他们主动留下来，否则，谁因为骨干不足而影响到今后连队的整体训练水平，砸了连队今年辛辛苦苦挣来的“军事训练标兵连”的牌子，谁就自负其责，届时要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做书面检查。
一个休息日的晚饭后，我把张广伟单独叫到了连队附近刚刚落成的灯光球场上。
“小张，关于今年复员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单刀直入。
张广伟警惕地瞅瞅我：“排长，我班长是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我说：“这和八班长没关系，现在是我单独问你，我想知道。”
的确，八班长私下里找我诉过苦，按照我的安排，他已经苦口婆心地找张广伟做了好几次工作，非但没劝动他，最后一次还脸红脖子粗地争吵起来，最近几天，大概是感到自己马上要走了，以后不用再受八班长的管教，他竟在八班长面前摆起了老兵架子，走路趾高气昂，说话大声放肆，安排工作也哼哼哈哈的穷对付。八班长是个农村兵，今年已是第四年，训练带兵都没得说，就是人老实敦厚，原想当满五年大头兵转个志愿兵，可听说今年兵役制度改革满两年就能签改士官，而他已经符合条件，眼看着就能跨入拿工资的人员队伍，最不想的就是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出点什么问题，因而对张广伟也是忍了又忍，实在没办法了，才把情况反映到我这里。
张广伟低头用脚蹭着水泥地面：“排长，没别的，我就想复员回家，你也知道，我是从城里来的，回家我就可以安排工作了。”
“这么说你回家就可以上班了？”
“这倒不一定，反正我爸来信说有好几个单位都打过招呼了，关键是到时候我想去哪儿。”
“你爸是干什么的？”
“官倒不大，市交通局副局长，今年刚提的。”
“县级市？”
“地级市。”
（接上文）
我一时无语，地级市交通局的副局长，在当地也可以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给自己儿子安排个工作，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再者，绝大部分考不上大学的城里孩子之所以到部队，其实就是想利用当兵这个翘板，好为自己几年后能顺利上班做个铺垫，当兵对他们来说只是走捷径的一个短暂过程，并没有几个人真心想在部队要怎么样，或把从军当做自己一辈子的职业，能安安稳稳的到地方找个好单位，谋一份好工作，端上吃皇粮的铁饭碗，就是他们到部队最简单的目的。当然，这里面并不排除也确有热衷军事爱军尚武的热血青年，或到部队后被感染被熏陶渐渐改变初衷转而立志献身国防，但现在我面对的这个张广伟，他肯定不是后者，尽管是连队的训练尖子，也只能说明他身体素质好，喜欢这种生活，在思想上和骨子里却还是前者，至少目前还是。
沉默了一会儿，我改口问：“你现在是党员了吗？”
张广伟抬起头，诧异道：“排长，你忘了，今年伞降训练结束后，咱俩是同一批成为预备党员的。”
我点点头：“想起来了，记得八班长还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怎么，想着现在自己快能振翅高飞，就把领路人撇到脑后了？”
张广伟不好意思地笑笑：“排长别说了，我不该和班长吵架，回头我跟他道歉。”
“这还像回事。小张，能成为预备党员，应该说在咱连，你各方面工作还是非常优秀的，从上到下大家对你都挺认可。”
“是特种大队成全了我，要是在老A团估计没戏，挖沟养虾方面我肯定成不了先进，当然，还得感谢排长你，没有你带着，我也不会取得这样大的进步。”
我也笑笑：“别给我戴高帽子，成绩是你自己干出来的，就凭你当时伤还没痊愈就积极要求回连参加工作这一点，说明你的思想境界还是蛮高的。”
“排长，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你对排里每名战士都特好，一点也没有干部架子，尤其是对我，跳伞摔伤的那一回，你在医院里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关心我，到什么时候我张广伟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