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浙江崽偷偷告诉我，门是“小胖”锁的，但他不敢说。我苦笑一声，其实这已不再重要，有意义吗？没有意义。

这并非是最坏的结果。

“告状”失败以后，我落到了生活的最低谷。

第十三章：心魔

当钱浩问我借卡的时候，我惊愕的呆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钱浩是高三班的学生，宿舍就在我们隔壁。此人光头敞亮，月圆之夜估计能当路灯使，左额头上一道伤疤，一看就不是善类。

我纳闷我跟此人从未谋面，且毫无瓜葛（最多就是同胞+校友），怎么会来问我借卡？

所谓卡，就是钱。在学校生活，为了避免遗失，学生都把钱存在卡里，采用实名制，此卡可以在学校食堂和小卖部任意使用，说简单点，就是刷卡消费。但此卡并非信用卡（学生哪来信用？），而是实额卡，你的卡里存了多少钱，你就能刷多少钱，要是卡里没钱了，就是废卡一张。

我的不是废卡，刚存了两百……何况我也不认识此人，所以我不想借。

“那个……不好意思，我卡里没钱了，下次借你吧……？”我小心翼翼想混过去。

“没事，有多少算多少，我过两天还你。”钱浩摸了摸“路灯”回道。

“可是……”

“可是什么？你还怕我不还？”钱浩面目狰狞的吼道。

……对方说出了我的心理状态，让我更加紧张。

我的内心斗争胜过诺曼底登陆，最后，我胆怯了，把卡给了他。

第二天，卡还了回来，里面还剩十几块，够我吃一餐。

以上就是我跟求学生涯中最无耻、最下流、最恶心的“校园恶棍”钱浩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第二天我听说，昨天有个光头大哥在食堂请吃饭，真他娘大方。我确定，那是用我的卡刷的。

之后的几天里，我跟钱浩也经常碰面（主要是我留意着他），可他却从没正眼瞧我一下，让我怀疑他是否忘了还欠我钱？

于是我试探着问：“浩哥，你能把钱还我吗？”

“现在没有。”钱浩理直气壮。

我不甘心：“那你什么时候还我？”

对方往地上吐出一口痰：“你他妈白痴？”

……白痴都明白，他不会还钱了，况且我不是白痴。

我盘算着要不要告诉老师，决定先找浙江崽商量一下——在当时，能跟我说上几句的就只有浙江崽——都是外来户，都弱势。

浙江崽表情夸张的对我说，那个钱浩是学校有名的狠角色，想打谁就打谁，听说还砍过人，你可千万别惹他。

这下麻烦了，但那混蛋怎么会问我借卡呢？我见浙江崽神色飘忽，在我的不停追问下，浙江崽告诉我，说钱浩那天来宿舍找人借卡，问着“小胖”，“小胖”对他说我挺有钱的，叫他问我借……

他娘的。

我抑制不了内心的愤怒，低声骂了一句。

说我有钱，就那混蛋喝的鸡汤都顶我一星期生活费，居然说我有钱，明显拿我当垫背。

浙江崽说算了，你别惹他，新生都这样，忍忍就过去了，高三班是毕业班，老师都管不了，那人又

是出名的霸道，你要是惹了他，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再他娘的。

我抑制不了内心的愤怒，又低声骂了一句。

太过份了，我怒不可遏。我首先彻底问候了一遍钱浩的祖宗十八代，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还是忍了吧！

我知道浙江崽说的话有道理，要是跟他们把矛盾激化了，我的日子就惨了。

浙江崽满怀忧虑的嘱咐我千万别让“小胖”知道是他告诉我的，否则自己就惨了……那一刻我再次他娘的觉得好悲哀，说真话的人缩头缩尾，说假话的人趾高气昂，这是个什么世界？

当然，悲哀归悲哀，我也无法改变，为了彼此的人生安全，只能继续装傻。

原以为忍忍就过去了，钱嘛，自己节约点，凑合着也能过。

可惜，还是那句老话——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说实话，这话我都腻了）。

对钱浩及其家人的持续性问候还没有结束，陈涛找来了。

陈涛，南宁人，我求学生涯中的第二“校园恶棍”（之所以必须加个“校园”，我不说，你懂的）。钱浩的同学+哥们，帮凶+死党，两个人的共同点为：都很无耻，都很下流，都很恶心，都很影响食欲（不成死党都不行）。此人高个，长发，极瘦，鉴于当初还没有流行“陈浩南”，所以估计是模仿的任贤齐（发型）。

陈涛找我没别的事，借卡。

但此人借卡的方式很不同，他很温和，但恶人装温和，换来的效果就是更恶心。

陈涛说：小四川，卡借我用用。

我说：涛哥，我卡里真没钱了。

陈涛说：你放心，我不像钱浩，我会还你的（很直接，很真诚）。

我说：涛哥，我没骗你，我真没钱了……（很执着，必须的）。

陈涛说：你再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借我钱，我会还你，咱俩交个朋友（很温和，很有诱惑力）。

我说：这个……那好吧，我借你（很傻，很天真）。

至于结果？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得到的唯一回报，是陈涛对我中肯的评价：原来那小子真的是个傻B。

我出离愤怒了！借了我钱，骗我，算了，不还，忍了，说我是傻B，拼了。

冲动是魔鬼，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但在当时，这个道理我是不明白的。

我“拼了”的方式，是告诉老师，老师处理的方式，是告诉校长，校长处理的方式，是找钱浩和陈涛谈话——不，后来我了解到，是谈心。

据说（请注意这个词），校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找来了陈涛和钱浩同学，施以了严厉的批评，并勒令此二人务必将钱还给咱们远方的朋友，亲爱的同胞，亲近的校友——也就是我，否则将对二人加以严重处分，并拒发毕业证。

在告完状那几天里，我是很牛的。

能不牛吗？校长亲自出马替我摆平这事，我曾一度成为班上的知名人物，可惜，只是朦胧美。

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钱浩和陈涛因为借同学钱未及时归还（我靠，谁是同学？），导致“同学”之间发生误会（……），造成不良影响，应给予惩戒，但鉴于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并且看在此二人乃初犯（我一直认为，这个“初犯”是指相对性的，比如说，对我是初犯），所以暂给予“警告”处分，并及时还钱，其余一概不论，下不为例。

以上结果由广西民族学院附属中学校长麾下教导室主任代为告知。

对于这个惩戒，我是很满意的，对于这个惩戒产生的效果，我是很伤心的。

不久之后的一晚，我上完自习，洗脸洗脚准备睡觉，宿舍的其他人也都做好了休息的准备。

学校规定宿舍大楼晚上十点钟必须统一熄灯，所以这段时间内大家都比较匆忙，因为学校保安员会在宿舍熄灯之后挨个巡视，毕竟某些“弱视”的男同学不小心走到了女生宿舍也是有可能的。

很快，灯灭了，保安照例巡视一圈之后，也回屋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正在酝酿着睡意，朦胧间听见一声遥远的呼唤：“小四川……”

我以为在做梦，侧了一下身，继续睡。但马上，呼唤声变得更清晰：“小四川……”

这次我听得很清楚，这是陈涛的声音。这时候叫我，不会有好事，于是我装着在做梦，继续睡。

呼唤声再次响起，并且变得很不耐烦，“……小四川！”

我下定决心装睡，死不答应，但我不答应，并不代表没人答应。

答应的人是小胖。

说，小四川，涛哥叫你呢，别装睡了……此王八蛋还向门外应道：涛哥，你等等，我来给你开门。

我又急又怕，气的直骂娘，但没办法了，只能装作梦中惊醒的样子：“什么……涛哥？怎么了？对不起，我睡着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你过来一下。”陈涛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