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变蒙古族姑娘了？”

李自由置若罔闻：“海拔两千米的蒙古草原上，由于水资源匮乏，姑娘们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嫁人一次，死后一次。热情奔放的姑娘，豪爽粗犷的小伙。嗯，找个麻雀一样活蹦乱跳的蒙古族姑娘也不坏。”

“有点语无伦次了哟。”

“别打岔，听兄弟我把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讲完。”

“好好，请。”

“这样，我背着画板，来到草原，打算把一碧如洗的天空，和下面星星点点的蒙古包画下来。不料迷路了，饿晕了。醒来发现被一个姑娘救了。牧羊的蒙古族姑娘。皮肤晒得黝黑。把我抱在怀里，喂我吃香喷喷的烤羊肉。恢复体力后的我向姑娘告别。姑娘依依不舍地看我，慢悠悠地解开肥大衣袍的腰带，露出黑黑的丨乳丨房，和更黑的丨乳丨头。之所以那么黑，是长年累月不洗澡的缘故。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李自由问。

“不知道。”

“意味着，她跟定我了。我看了她的咪咪，如果不留下，或者不带她远走高飞，她会抽出皮靴里剥羊皮的蒙古刀，剥我的皮。蒙古族姑娘的个性，狼的个性。”

“你留下了？”

“没。坐飞机来到东北，降落在鸭绿江边了。”

“这又为何？”

“江边也有梦中情人呗。知道么？朝鲜国不怎么富裕，对某些女孩来说，食物比贞操重要。比如那天，我在江边钓鱼，边钓鱼边啃馒头。对岸，有个女孩洗衣服，十六七岁，盯着我嘴边的馒头流口水。她饿坏了，我想，于是打手势，示意脱光衣服，就把馒头丢过去。她犹豫半天，终究还是一件一件地脱了，露出白白的裸体。后来的几年，我每天去鸭绿江边钓鱼、看裸体、丢馒头，直到女孩嫁人。”

“若是两情相悦，游泳过去，接她过来不就行了？”

“不行。朝鲜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严厉着呢。那样的行为，是叛国，要杀头的。”

“你过去，来个倒插门也可以嘛。”

李自由打了个嗝儿。“砰”地一声，瓷盘落在地上。女侍走来。我解释说朋友不小心打碎的，结账时赔钱。李自由醉得不行，对发生的事视若无睹。

“提议不错。明天过去，先找机会和女孩睡觉，然后告诉她的父母：米已成炊，来不及反对了。就这样，我成了朝鲜国的上门女婿，在那边过着中国八十年代的生活。不坏。一起去？”

“有意中人了。”

“我好像也有意中人了？”李自由自言自语。

“所以，别想入非非了。”我觑了眼挂钟，“十二点了，走人？”

“去哪？”

“你说？”

“怎么认识的？”

“看录相时，被公丨安丨逮个正着，一起关押了二十四个钟头。”

“有再被关押二十四个钟头的愿望？”

“没。不过看录相的愿望还是有的。”

“看它个通宵录相？”

“行。”

*

下得的士，非但找不到那家录相厅，连有意避人耳目、空气里弥漫下水道味道的“暗巷”也不见了。那粉笔字招牌；那不知坐过多少屁股，臭得发晕的沙发；那画面模糊的投影屏；那四四方方不无笨拙感的老式影碟机；那关键时刻卡得“咔嚓”作响的盗版光碟。一切的一切，遁去哪里了呢？

“打114吧？”李自由提议。

“能从114那里，打听到这个？”

“试试。不试怎么晓得。”

我折回大街，钻进公用电话亭，用201卡拔通0731114。一句以“拔打114，就有机会得手机”开头的广告语过后，拥有甜美语声的女话务员开口了：

“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你好。”

“很高兴为您服务。”

“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找你。”

“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女话务员事务性地询问。然后沉吟下来，等待我的答复。

“想知道——”我咳了咳，“具体时间。”

“具体时间？”

“嗯。”

“请稍等。”那头传来手指叩击什么的声响。我闭目合眼，浮想联翩。她在敲打键盘，还是发送电报？莫非发送电报？将我的请求信息以无线电报的形式发送给居住在阿尔法星球的智慧老人。老人神通广大，无所不晓，收到信息后，立刻报告答案。

“公元2003年，4月6日，星期日。农历癸未年，三月初五。北京时间，凌晨1点零3分。”女话务员字斟句酌地说。

“重复一遍？”

重复一遍。

“记住了？”她问。

“记不住。喝了酒，脑袋又胀又痛。没表，用了四年的手机，前段时间赌博输掉了。所以——嗨，几点几分就行，不用描述那么多。”

“几点几分？”

“几点几分。”

“1点零4分。”

“1点零4分。”我复述一遍，“记住了。谢谢。”

“不会忘？”

“不会忘。1点4零分，没错吧？”

“零4分。”她纠正道，“不过零5分了。”

“怎么零5分了？”

“时间在走嘛。”

“对不起。脑袋有点运转不灵。”

“酒精作怪，可以理解。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别挂电话。想想怎么开口。”

“不挂的。”

“是这样，”我想了想说，“我和朋友现在火车站附近。这里连个鬼影也没有。好像整座城市，只剩下我和朋友两个人，当然还有你。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四年前常去的录相厅，找不着了，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那是一家背景复杂，很了不起的录相厅。招牌上写有‘淫你’字样，公丨安丨局却熟视无睹，因此生意好得不可开较。我和朋友每个周末都去捧场，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女朋友。我怀疑，它要么被抄了，要么搬了。名字叫‘月亮岛’，四年前的名气很大。如果你也有那个爱好，应该听说过。既然听说过，告诉我下落好么？不弄清它的下落，我和朋友就无家可归，像狗一样继续游荡。好冷哇。”说完，用额头抵住电话亭，静候佳音。

“你这样的服务对象，我头次遇见。”沉默大概八秒后，女话务员私人性质地开腔了，“对不起，帮不上忙。”

“电视上不是说，有问题，找号码百事通吗？”

“你的问题，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内。”

“找错对象了？”

“同学。半夜三更，建议你回去睡觉。”

“学校关门了。”

“有别的事吗？”

“没了。”

“挂了？”

“叫什么名字？”

“279号话务员，夏雪。”

“小时候养过一只猫，也叫夏雪。夏雪吞食老鼠药，毒发身亡了。我好想它。”

“笑话？”

“是笑话。你的服务很到位。谢谢。”

“不客气。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叫醒背靠电话亭打瞌睡的李自由。李自由欠身站起，晃了几下，险些摔倒。

“我怎么醉了？”他问。

“你早醉了。114帮不上忙。”

“怎么办？”他问。

“回学校。大不了，爬围墙进去。”

“什么围墙？”

靠！

“你说怎么办？”我问。

“高桥还有一家，去那边？”

“哪边都行，只要能挨到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