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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脚踏空的当时,有人抓住我的手,拽了回去。力气很大,我被拽出好远,滚在地上。我翻过身子,气急败坏地问干吗要破坏我的好事?然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神志清醒后,我才意识到:他可能掉下去了。”

董小蓉停了下来。有那么两三分钟,我们都没开口。

“后来呢?”我打破沉默。

“死了。”董小蓉伸出食指,擦掉眼角的泪水,“我绕到下面时,他已经断气了。”

我不好说什么。

“悬崖很陡,大概六层楼高吧。他趴在小溪里。磨破了衣服,好多刮伤。小溪不宽,七八米。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沙滩。水也不深,只到我的大腿。他的头先下来,扎进淤泥,半天才拉出来。拉出来的同时,鲜血染红了水面。我把他拖到沙滩上,用力摇,拼命喊,就是没反应。鼻和嘴又流血了,一块一块的,豆腐脑似的,染得我全身都是。”

董小蓉再次擦了擦眼泪。

“后来,来了好多人,包括公丨安丨。我对公丨安丨说:我推他下来的,枪毙我吧?可是没人信。再后来,我被带上警车,到公丨安丨局录了口供。我不记得怎样交待的了,反正情绪很差,哭得不像样子。当晚,被爸爸妈妈领回家里。我把自己锁在卧室,不吃,不喝,谁敲门也不开。几天后,得了场病,住院了。出院时,中考发榜了。如他所料,他没考上高中。

“你知道,我也没读高中。我对爸爸说:离开河南,离开平顶山,越远越好。爸爸说志愿只填高中,没得选。我说不管,要么读中专,要么打工。结果,爸爸把我送进他的母校,也就是我们学校。

“报名那天,爸爸填了企业管理专业,他走后,我改成现在的专业。不是我喜欢这个专业,是不想领爸爸的情。当时的我,对爸爸怀恨在心,觉得那场悲剧他也有责任。

“出发前,我去过他家。他妈妈接待了我。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好像轻轻一碰,就可能土崩瓦解。我喊妈妈。她哭了。他在时,我跟着他喊妈妈。不光喊妈妈,村里碰见别人,他喊什么,我也喊什么。我说妈妈,明天我要走了,没有时间过来看您,您老多保重。她没说什么,还是哭。见她哭,我也哭。我说想看看他,妈妈就带我来到他的坟边。妈妈离开后,我上香,烧纸钱,下跪,忏悔,哭成了泪人。我说你安心睡吧,家里的担子交给我,我用生活费供妹妹读书,等毕了业,有了工资,供那个时候读大学的妹妹继续读书。走之前,我许诺每年他的祭日,无论在哪,都回去看他。四年了。”

董小蓉看着我的眼睛,表示说完了。

“谢谢。”她说,“谢谢花这么长时间,听我的过去。向别人说起,是第一次。”

我叹息。

“知道为什么说给你听吗?”

“转告李自由。断了他的念头。”

“怎么晓得的呢?”董小蓉愕然。

“也是我的想法。”

董小蓉好看地一笑:“你这人,不简单。”

意识到时,下肢已经麻痹,打了麻丨醉丨针一样,蹲太久的缘故。说话的时间里,火车停站了几次呢?我在脑中盘算。大概四次。但这个车门没有打开过。

“真要告诉李自由,叫他死心?”

“怎么?”

“不觉得过分?”

“别那样想。”我起身,按摩小腿,“李自由不是值得同情的角色。比起你那位,不是我夸张,差五十倍以上,舔脚趾都嫌他舌头粗。这是心里话。拒之千里就是。”

董小蓉沉默了七八秒。

“你这么说,我好感动。知道你是好意,也知道李自由爱在外面乱搞。可是,有句话怎么说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被李自由追求了四年,一点也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心是肉长的,不是铁石心肠的什么。李自由对我做过许多傻事,从某种意义上讲,又和死去的他做的差不多。难道他们之间,有通性?有了这种想法,我就试着接受李自由的约会。结果证明,两人确实有共通的地方。说是说不好,但在感觉上,确实这样。个头一样高,长得相似,说话方式也差不多。我有时觉得,走在身边的不是李自由,是他,他通过李自由和我重逢了。知道我和李自由约会?”

“听李自由提起过。”

“不觉得矛盾?一方面排斥他,一方面又好像在说他好话。”

“动摇了?”

“没有。和李自由接触多了不行。接触越多,越怀念死去的他。终究是错觉,对吧?他死了,不可能活过来。另外:由于李自由的出现,他的形象被强调出来了。他是被我害死的。因此,平静的心情又变得不安起来了。怎么回事?我不能正常恋爱了不成?青春已逝?”

“青春已逝?”我在舌尖掂量这话的含义。

“是啊。我的青春,可能随着他的死,夭折了。或者说,青春的大门就那样关闭了。因此,我成了现在的我:性格内向,不看情书,给你‘女强人’印象。”

“爱还是要谈的,毕竟要生娃娃。”我开导她,“这是自然界的定律。时间会冲走一切。书上都说了,我们不是为别人,不是为自己,而是耶和华发来一张请帖,才降临世界,欣赏风景,感受人情,返回天堂时,灵魂就变时髦了。”

“这,哪本书上说的?”

“《圣经》里的《新约》。”我回答。百分百的撒谎。

董小蓉皱起眉头:“你这人,真的不简单。”而后起身,叹息一声。一切成过眼云烟似的叹息。

“真的谢谢你。”她表示谢意似的摸我的脸。

我注视着她,其端庄的气质和秀丽的容颜,堪可和《圣斗士》里的雅典娜媲美。倘若我的人生中没有张娣,会像李自由那样穷追不舍,像男孩那样殉情吗?

“不客气。”我自言自语。因为董小蓉进厕所了,没有听见。

乘客仍在酣睡。火车仍风驰电掣地奔向前方。我撑着膝盖,低着头,久久等待麻痹感完全消失。抬脸时,车厢润浸在雾一样的晨光中了。

*

2008年,北京奥运会那年。我从新疆归来的途中,到郑州市李自由的居所停留了一宿。那时,他和董小蓉的儿子已满三岁。

李自由得到岳父的资助,在郑州大学附近开了家兼售美术用品的油画馆。据他说生意还可以。

04年,李自由在信中提到和董小蓉的婚礼时,我颇为不满,在回信中措辞激烈:若是对董小蓉不起,就再不是朋友了。17个月后,李自由打来电话,说董小蓉自杀了。我错愕不已。说是跳崖自杀的,我又不那么惊愕了。

那天,从郑州火车站出来,李自由坐在轮椅上朝我招手。我又吃了一惊:这小子怎么残废了呢?

晚上,我和李自由坐在他那间色彩斑斓而又脏乱不堪的工作室里,呷着啤酒,畅所欲言了一夜。他出示多年来的油画作品,要我点评。

都是人物油画。模特儿一半是董小蓉,一半是别人。董小蓉跪在水清见底的荷叶丛中;站在银妆素裹的松林雪地里;卧在色泽暧昧的床上。不过都没笑,也没脱衣服。脱衣服的只有一幅,李自由不让看。以别人为模特儿的作品,则一丝不挂。我称赞这些女孩长得可以,三毛妮找的?李自由说花钱请的职业模特儿罢了。说话方式和以前有点不同,带有现实的味道。

接着,两人回忆了大学生活,谈了各自的工作、婚姻。婚姻他可以谈,我没资格,一直单身。最后,我问腿怎么搞的?他说锯掉了。

“不锯掉就活不了。”

“车祸?”

李自由摇头。说是苦肉计。

“运行得顺利,目的也达到了。走运的是只断送两条腿,没搭命进去。”

毕业那年,李自由听我说了董小蓉和男孩的故事后,愈发不能自拔了。毕业后,踏上开往平顶山的火车,找到男孩家。至于怎么找到的,他说得很轻巧。

“直觉。你不是说,平顶山往西三个小时车程么?很容易就找到了。”

李自由以生前好友的身份登门拜访,打听死于何时,葬身何处。而后折回镇上,投宿了十七天。第十八天是男孩的祭日,李自由凌晨就出门了,埋伏在坟边,等待董小蓉的出现。董小蓉问从坟后钻出的李自由,你怎么在这?李自由说等你很久了。董小蓉生气地转身。李自由拉住她的手,穿过松林,来到锅牛山的头部。李自由想知道那场悲剧发生的经过,董小蓉违拗不过,说了。说的时间里,李自由扮演悲剧中董小蓉的角色。董小蓉说到哪儿,他演到哪儿,演到跳崖那一幕时,董小蓉意识到上当了,朝李自由伸手,劝他过去。李自由说声“没死的话嫁给我”,跳下去了。董小蓉赶到时,他正等在那里。

“哼都没哼!”李自由得意地说。

“何苦那样?”

“不是很好么?现在。不能拈花惹草了。”

我问后悔没?李自由说不知道。

“现在看来,她嫁给我,是可怜我。所以才在生下李董后,和那小子相会去了。不过应该没后悔。”

“李董?”

“我儿子的名字。”

“有出息的名字。”

“青春已逝。”

“青春已逝?”我想起董小蓉也这样说过。

“是的。”李自由沉吟了五至八秒,“我的青春,在跳下悬崖那一刻,消逝了。后来结了婚,有了小孩,想找回桀骜不驯的自己,却力不从心。或者说,不想再把自己当成刀片在砺石上磨来磨去。甚至,董小蓉的死,也没对我造成多大打击。那是宿命,早感觉到了,她迟早那么干。”

我默然。

“你呢?也老大不小了吧?吃了几年五谷杂粮后的今天?还有心思讨女孩欢心?还有心情扁谁或者被扁?那个女孩消失后,你的青春如故不成?”

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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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樱花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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