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娣一夜未眠,我猜,只是等我入睡,然后自己离开。我用劳动节余下的六天时间整理头脑,一边反复阅读她的留言,一边回忆那晚事情发生的经过。责任似乎在我,我不应该没头没脑地说什么死人的故事。第六天晚上,给张娣所在寝室打去电话,从她同学口里得知,半年前,张娣就搬外面去了。
“租的房子?”
“当然。难不成买房?喂,你就是那个什么,经常给她写信的黄弟?”
“嗯。”
“张娣在外面住得很好。不用你操心。”说罢,不等我再说什么,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后,我放心不下。至于放心不下什么,却心中无数。于是打算利用晚自习的时间,给张娣写封长信。问题是我望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居然不知系何物。重写了三遍,均以失败告终。
第五章红男绿女
日韩世界杯开幕的次日,即“六?一”儿童节中午,班里搞了一场反恐精英竞技赛。其目的,是预祝首次打进世界杯的中国男足一败涂地。于是乎,吆喝声、谴责声、谩骂声、枪击声、爆炸声乱成一团,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网吧里在搞军事演习。
我本不打算参加,可是连女生都去了,享有“单挑王”美誉的我不露两手,也太它妈可惜了。战斗打响后,才发现自己不适合打群架,因为我很享受冲锋的快意,结果刚现身,就被狙击手爆头,或者被一窝蜂掷来的手雷炸飞,居然不止一次栽在女生手里,没劲!
玩了半个钟头,把机子让给身后一个吃吃作笑的女生,说头晕,出去转会儿。
“真不玩了?”
“不玩了。”
“教我买枪?”
教她买枪:B21。
“换一把行吗?见你总是端着来福枪送死。”
换成B51。
“你挂得真难看。我不想那样,有什么办法?”
“不想挂嘛——”我想了想,“找地方躲起来。”
“队友一个不少地完蛋了呢?”
“都完蛋了也别出来。见到丨警丨察,就瞄准屁股,啪啪啪!别瞄头,对新手来说,瞄头子丨弹丨全飞天上去了。”
“呃。”
出到外面,坐在网吧门前,下巴搭在椅背上,无所事是地打量街上行人。怪事,脑袋晕晕的,脑浆好像融化了,晃来晃去。时值三点,阳光亮丽,行人不多,拿马拉松打比方,每隔五秒就有人闯过终点的样子。女孩们大多身穿菲薄的连衣裙,或者皱巴巴的牛仔裤,也有穿迷你裙的。一旦迷你裙出现,我就想象着起身,跟踪那么几步。
我蓦地想起一个月前,和张娣在这里物色旅馆的情景。一个月来,自己没有踏出校门一次。或许由于这样,事情才恍若发生在昨天。昨天还春意盎然,今天却热到这步田地——越想越纳闷儿。
打瞌睡时,有人拍我的肩。回头一看,是李自由。
“鸟毛,干啥呢?”
干啥呢?我想不起来。
“去寝室找你,门锁了。原来躺在这里晒太阳。潇洒啊。”
“搞活动。”我想起来了,指着身后,“CS。全班同学都在。”
“董小蓉也在?”
“在。刚让机子给她。”
李自由默然。
“不进去?”我问。
“进去干吗?被你们班男生轰出来,多没面子。”
“脚趾都能舔,还要什么面子。”
“有事找你。”
“何事?”
“陪我喝两杯。一个人没意思。”
“有值得庆祝的事情发生喽?”
“哪里。耍耍,就那么简单。”
“要是为信的事请客,没有必要。信她收了,不过没有好的反应。”
李自由五月中旬写给董小蓉一封情书,我转交的。虽说李自由八面玲珑,可是在董小蓉这只猫面前,畏首畏尾得像只老鼠。
“意料中的事。”李自由不当回事地说,“去不去嘛?”
“请客就去。”
“走。”
搭公共汽车来到荣湾镇,钻进麦当劳对面一家川菜风味儿的餐厅。除我俩外,顾客只有一对中年夫妇模样的洋人。李自由要了铁板羊肉,四瓶啤酒。我要了辣子鸡。另有西红柿蛋汤赠送。
菜还没上桌,李自由就打开啤酒,连续喝完两瓶,才意识到我也在场。
“暑假怎么过?”他问。
“没计划。时间还早嘛。”
“守校如何?有钱拿。”
“说说看?”
“住宿舍,白天没事干,晚上握着手电筒到处转转。每天三十块。不过开学前要接待新生。”
“吃饭咋办?”
“自己开火,或者叫外卖。我说,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轻松,自在。总不至于像去年那样,顶着晒死人的太阳,像狗一样,到处摇尾乞怜地找什么家教。我也是提前和勤工俭学团的老师打招呼,才进去的。如果愿意,帮你疏通,乘还没满员。如何?”
“行。”
饭菜上桌,我们再没说话,埋头吃菜、喝酒。我不怎么饿,动了一点鸡肉,喝完一瓶啤酒,就饱了。然后一边抽烟,一边打量外面。透过玻璃墙壁,可以望见如织的人群、交警、红绿灯,以及蓄势待发的车水马龙——场面酷似好莱坞科幻电影,又像城市这座工厂里一道永不停歇的工序。长时间盯着看,竟生出置身别的星球的奇异感。
吃饱喝足,李自由问有何安排,我说没安排。
“去红灯区吼麦?”
“我们两个?”
“叫上穗穗。”
我有些为难。
“太不够意思了吧?一年了,没叫动你一次。就因为张娣?”
“叫谁也不能叫穗穗呀。”
“不想她?不想那对吊钟一样的**,滚圆滚圆的屁股蛋儿?嗯?”
“想。”我承认。
“那就对了。叫她带个妞儿过来。”
*
我有年多时间没鬼混了。那之前,经常被李自由拉去“八点半交友会所”,物色不同的女孩。睡了大概三十五个后,开始感到厌倦,问李自由怎么不找个固定的,每次都要搅尽脑汁,才能达成和女孩睡觉的目的,不觉得累?于是,李自由把穗穗介绍给我,睡了半年,张娣出现后才断绝联系。
穗穗大我三岁。家里交不起学费,在款爷的包养下读完中专,毕业后被款爷甩了,又找不到如意的工作,就做了“三毛妮”的小姐。“八点半交友会所”找“三毛妮”要托。当托的穗穗和李自由通过一夜情认识。
第一次睡觉,穗穗就坦白这些了,为了不让我赖账,不过打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