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经理被周县长叫过去谈了半天话，回来直接去找武装报道。现在建筑公司以搬进了原先工业局的院子，金铨的办公室就是原来的局长室，武装则和老经理搬进了县委大院，跟金铨掉了个个儿。房子宽敞明亮了许多，写字台大号的，沙发是拐了角的一大组，最重要的是还有一部程控电话，全国各地不论打到哪里，都是一拨区号就过去了。

这里头的微妙，老经理心里清楚但不能说。组织上招他回来发挥余热，其实就是为了给武装这把快抢上装个保险。一天老经理对武装说：“设计院的商调函到了，你还有心走么？”

武装摇头说：“打死也不走了，您和金铨都把吴书记给看扁了，当时弄得我判断失误，哈哈。”

老经理心说不走不走吧，县里押着你的关系，你能上哪儿走？这是个不知死的鬼，不帮他早晚得掉坑里，帮他也未必能知道！

（4）

一年多了，许茹芸还是像雨像雾又像风，时晴时阴，飘忽不定。

有时候打电话找不着，来到家找，敲门又不开。坐在楼下门口边等吧，不知什么时候一抬头，她家的灯是亮的！

他一点再上去的热情都没有了，幽灵一样骑着车子满大街瞎逛，不知怎么就想起骆红梅来了，好像她还在他车上坐着一样，任他随便驮到哪里去，随便想怎么就怎么。这一阵子总是想到她，想必那孩子早已做掉了，她也许早为人妇。假如这时候再能撞见她，不管她是什么户口，不管她有没有文化，不管父母怎么反对，他都一定毫不犹豫地娶她做老婆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现实没有假定。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家“那疙瘩”究竟是东北的哪个省哪个县哪个乡哪条沟哪个坎！骆红梅没跟他说，也没给他写信，是因为她清楚他压根就没打算知道这些，她不傻。

出于自保的原因，骆红梅后来的去向他从来没敢过问过。从市团委出来后，就更没有机会打听了。

阚德山像幽灵一样满大街瞎转，迷惘地望着津河市的万家灯火，猜不出哪个闪烁着灯光的窗口是自己的归宿。不跟许茹芸结婚，他只能和老人住在一起，那还是以前的平房，早过时了。

现在市一级的干部都住小楼了，要是老爸在位，小楼住着，小车开着，许茹芸还敢这样吗？不过这个假设不成立，要真是那样自己也不会考虑许茹芸，肯定还在琢磨怎么把夏青抢回来……夏青！他眼睛一亮，夏青怎么样了？

他掉头去找马胖子。

马金印请他去夜市吃锅贴儿。要了两瓶啤酒，一盘煮蜗牛一盘花生米，还想再要两个烤肉串儿，被阚德山拦了：“够了！够啦！锅贴就酒，越喝越有。俩穷光蛋，还讲究什么？”

这个“穷光蛋”还包括光棍的意思。胖子拍拍肚皮苦笑：“好歹你小子也是开过荤的。哥们长这么大，除了见过小女孩撒尿，还不知道女人啥样儿呢，这不白来一世吗？”

二十五六的梆梆硬的小伙子，看到人家一个个孩子都满街跑了，自己还“老大难（男）”着，上头不急下边也急呀！一瓶酒“咚咚咚”灌下去了：“老板，再来两瓶！”

阚德山脸色微变：“胖子，我可没带钱啊。”

马金印是出了名的穷大手：“没事儿，现在企业有加班费了，我多推几车煤就出来了。哈哈！”

厂子把马车卖掉后，他改到锅炉车间做推煤工，虽然累点但工资高。

阚德山知道胖子心肠热人脉活络，好联系人。对别人祖宗八代鸡毛蒜皮的都事如指掌。就问：“有夏青的消息吗？”

“有，剖腹产，生了个小子，八斤半，胖着呢。广文、宝华还有姜棒槌，我们一起坐车去看的。”胖子“咕嘟”又灌了一口。

“操！全他妈会充个好人儿，怎么不叫着我？”阚德山急赤白脸。

“谁敢呀，许茹芸管得你那么紧，知道你跟夏青勾搭，不把你的皮扒了呀？再说了，你看了那个孩子，心里是滋味啊？”

“武装没请你们吃顿饭呀？”阚德山这话有点酸。

“屁！这小子在工地扎着呢，接着电话也没赶回来。听夏青说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趟，唉！可惜了这么极品的女人，天天撂在家里闲着！浪费资源呀。”

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撑死的撑死，饿死的饿死！太想念共产主义了。

胖子说：“除了咱俩，都他妈混整了！蓝宝华在建委管食堂，天天开着个挎子出来买菜，肥得冒油。刘彤派乡里去了，混了个土地管理所所长，虽说所里就他一个人，那好歹也是鸡头，前几天请我吃饭还开了发票呢。张广文那孙子混得更顺溜，办公室主任，西装革履的，天天代表厂长出去听会。虽然只是个会头，但跟各大局委都混个熟脸，早晚会上去……”

看见阚德山脸色铁青一声不吭，胖子把后头的话咽回去了。

一只瘦小的流浪猫大概是饿坏了，钻到邻桌底下捡嘴吃，被人一脚挑了一溜滚儿，胖子菩萨心气起，咬了半口锅贴吐在脚下：“喵喵……”小猫也就几个月大，战战兢兢地朝他叫着，声音细得赛蚊子，试探着走过来，猛然叼了就跑。

马金印拽了一把凳子，咬了一口肉馅放在上面，俩人家装喝酒聊天，余光看那小馋猫骚动不安地围着凳子转圈，喵喵叫着，实在忍俊不住，跳上板凳，还没等前爪站稳，被阚德山一把薅住。

那脏兮兮的小猫屁轻屁轻的，被他用胳膊夹住，惊恐地张着三角嘴尖叫，露出的舌头很细小，显得十分可怜。阚德山抽了一条鞋带下来，一头绑了那猫的前爪，一头绑了后爪，扔在车筐里。然后顺手捏起穿肉串的钎子，两眼放光，兴奋莫名。

胖子一惊：“山子，你要干嘛？”

“家走！睡觉去！”阚德山推起车子就跑，身后传来胖子的喊声：“操！那好歹也是个性门！别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