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命犯桃花

男女之事是人类唯一无师自通的东西，不论公母，个个都是天才。

（1）

阚德山那天碰巧遇到了胖子的马车，原来跑得浑身大汗，往车上一坐，冷风嗖嗖，不大会儿就冻透了气了。只好下车再跑，暖和了再上车，透心凉了再下来，这样一冷一热地跟发疟子似的。没想到后半夜开始起北风，气温骤降，雪花翻飞。马金印下去撒尿，尿柱叫风一嗖，都能变成冰锥。

阚德山也实在跑不动了，豁出去了在车上躺着，衣服本来就是湿的，这会儿冻得跟铁板似的梆硬，感觉像是睡在冰窖一般。他是汗脚，棉鞋冻成了冰坨子，脱都脱不下来。马金印吓坏了：“山子，你这脚怕是保不住了！”说着摸出一把防身的牛角尖刀把他的鞋子给割了，然后便摘下翻皮帽子给他包脚，饶是这样，大脚趾还是落下冻伤。

马金印赶夜路有经验，看到阚德山眼皮打架直磕头，知道不妙。脱下羊皮坎肩给他套上，自己则跟着车跑，看到他一不动，就一鞭子抽过去，骂道：“孙子！不许睡！夏青还等着你养活呢！”

马胖子一边跑一边抽，马车跑进津河老城门的时候天都麻麻亮了。

那天早晨阚红年起来晨练，刚跑出宿舍大院，老远就听到马车“夸夸”地飞奔过来，那把式气喘吁吁地跟着车跑，“啪”地回手抽了他一鞭子，也不说话只顾往前奔。阚红年刚要发火，正好看到阚德山躺在车上，心里大惊，掉头追了上来。只见那马车被赶进家属大院，奔到自家那排房的山墙，那把式勒住马车，晃了几晃，猝然跪在地上，脑袋一垂，栽在地上。

马金印一路抽着马和人，跑得严重脱水说不出话来，遇到山子他爸情急之下只好抽上一鞭子。马金印精疲力竭的关头心思还如此之快，拼了最后一把子力气把车赶到家，两腿就跟断了一般支撑不住，好在意识尚存，双手一直捧着冻僵了的耳朵，从而避免了被谁给碰了去。

后来马胖子睡了三天身体复原。阚德山却一病不起，先是感冒发烧说胡话，后来清醒了却一言不发，一直躺了半个月才走出家门。

马金印保住了阚德山的命，自己的两只耳朵却得冻糜烂化脓，与山子的脚趾一样，每到冬天奇痒无比，抹了几十年冻疮膏都好不了。要说两个人是换命之交，也不为过，这种关系一直维系了几十年。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流传到今天变成了三十不看大七十不看老。马金印三十之前诸事不顺，三十以后却一飞冲天，创下不世基业，此乃后话。

其实阚德山原本一表人才，中等个偏上，黄白镜子，一副眼镜显得很斯文，除了脸显得有点长，但也算是个特点，看起来酷酷的，挺冷峻。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地区团委副书记，家庭又有背景，前途无量。要不是跟夏青死磕，专认一棵歪脖树上吊，也不会搞得这么狼狈。俗话说日头在谁们家的门口都过，咸鱼也有翻身的时候。果不其然，第二年初夏，阚德山就命犯桃花，畅快淋漓地艳遇了一把。

这个往枪口上撞的女孩叫骆红梅，一个非常“革命”的名字。那年刚好十八岁，正是一朵鲜花嫩出水儿的年龄。

一天阚德山接到省团委指示，负责接待一个从东北来的“青年英模”宣讲团。那天他站在市委招待处的高台阶上，以当地领导的身份与宣讲团的成员一一握手，握到第八位的时候，突然心里一震，手里又有了挨电的感觉了。

宣讲团的第一个报告安排在铸造厂大会堂。与会的都是工业系统的共青团员和先进青年。张广文工校毕业后，就分在这个厂的技术科上班。那天阚德山过来找他，让他去会堂辩认一个熟人，就是主席台上左起第五个。张广文本来对这种会议不感冒，看见他神秘兮兮的，就惦着趁机敲他一杠子，搓着手指说：“我只对会饭感兴趣，饭票！”

阚德山最讨厌这人爱小，“啪”地拍掉他右手骂：“大爷的，就烦你这个！”说着掏出一打油印的餐券，抽出一条，撕下一张给他。张广文讪讪地说：“山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谁让你管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