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里面是卧室，没开灯，但有客厅的灯光透过来，能看得很清楚。里面有一张双人床，上面铺好了一个双人粉红丝绸的大被窝儿，靠背的下面是一个与床一样宽的双人枕头，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枕头旁边亮着豆粒大的两个小灯，一红一绿，应该是插着电褥子。阚德山猜想那个通着电的厚厚的棉被窝一定特别暖和，幻想着被窝的主人要是自己该多好！那个充满联想的双人枕头更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看着看着，不由得叹一口气出来。

卧室的门敞开着，大概是想让客厅里炉火的热量多一点进来。视线穿过门洞，阚德山能看到客厅中间那半支烧得暗红的炉子和来回走动的人影。

小两口吃饭、刷碗、看电视的过程足足有三个小时。阚德山被冻得手脚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就像掉了一样。好在有那两瓶小酒在，一会闷一口，一直苦撑到九点多，这场戏冗长枯燥的序幕终于结束。阚德山心脏乱跳，他看见武装端了一筐烟煤进来，不断地一壶一壶地做热水，足足灌满五六个暖壶。然后把一个大的铝盆放在火炉的旁边。紧接着夏青走进卧室，在他的眼皮底下从床头柜里拿了一件红色的丨内丨裤和一件棉睡衣出来。他猜到下面将要发生的故事了，心口又一阵狂热。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武装慢条斯理地把一壶壶热水到进大盆里，不断地伸手测试水温，全然不顾窗外寒风里瑟瑟发抖的观众的焦急心理。人有的时候很无奈！冬天大盆里的水会凉的很快，阚德山猜想夏青一定是在旁边急着脱衣服，然后抱着肩一屁股坐到水里去，这个瞬间很宝贵。他闭住左眼，瞪大右眼朝里看，结关紧要的时刻，一股凉风卷过来，有沙粒刮进眼睛。

我靠！心里大急，哪里顾得上把沙粒揉出来！急忙换了左眼再看，夏青已经坐到大盆里去了。身体恰好被火炉挡住，只有一双脚伸在盆沿外边，上面露着半个头顶出来。哎呦！命呃。

武装蹲在地上，半卷着衣袖给夏青洗澡。这个过程大概有十几分钟，枯燥而漫长没有任何观赏价值。阚德山的大脑暂时被分成两半，一半幻想着自己化作武装，蹲在夏青身边想洗哪儿洗哪儿。另一半则幻想要是有孙悟空的能耐该多好，早就变一个绿豆蝇飞进去了，想看哪儿就看哪儿。妈的专门在厕所的地上趴着……两半大脑一打架，瞬间死机。阚德山一惊，再看进去，坏了，后果很严重，盆边的那两只脚没了，武装也不见了，一定是给她擦身体去了。

阚德山悔得肠子都青了。想自己冷风中傲然挺立意志弥坚，持久战打到现在，既没看见开始也没看见尾声。见过冤的，但没见过这么冤的！

正懊恼间，他看见武装怀抱着身裹睡衣的夏青走进卧室，弯腰轻轻地放在床上，夏青一撩被窝，把腿盖住，倚靠在床背上捋湿漉漉的头发。

男人在客厅里洗澡，女人在床上等待。一会儿客厅的灯灭了，夏青旋即把床头灯拧亮，卧室一下子清晰起来。只见武装穿着睡衣走进来，弯腰与夏青吻了一会儿，就蹲在地上，把头和手伸进被窝里去。

通过夏青的表情他猜到武装在干什么了！一会儿女人的红丨内丨裤被扔出来，乖乖！高丨潮丨到了！阚德山干咽了几口唾沫，心脏跳出嗓子眼，又被咽了回去。

“谁？干什么的！”

背后一声大喊！阚德山大骇，“咣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车子砸在身上。三九天的冻土地冰凉梆硬，这个屁股墩儿墩得快散架了，哎呦！惊恐间抬眼瞧见两个拿棍子的汉子指着自己，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骨碌爬起来，撒丫子就跑……

（4）

阚德山惊慌失措，一头扎进并不熟悉的小胡同，总感到身后有人追赶，没敢回招待所，七绕八绕，一路跑出上川县城。

出城后的大路只有一条，就是奔津河方向的。阚德山不时地回头张望，每当背后有车灯晃动，都怀疑是追兵，立即趴在在路边树后的土沟坡上，等机动车“突突”过去，才敢出来继续狂奔。若对面有车过来，又害怕是追赶自己的车掉头回来，还要藏匿一番。

几经折腾，已奔出十里开外，突然想到距离津河还有六七十公里，沿途都是山路，这样奔逃下去，体力又如何受得了？掉头回去又实在不敢，正六神无主之际，听到身后鸾铃声响，“呱嗒、呱嗒”似有奔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似乎速度很快！

阚德山赶忙躲在一棵杨树的后面，侧耳细听那马车声不是一辆两辆，而是一个车队。阚德山放下心来，一边继续奔走，一边盘算着怎么搭讪一下搭个车试试。车队“夸夸”地带身边跑过，几次想张口却没敢说出声来。正迟疑间，前边跑过去的一辆车靠边停下，车把式跳下来站在路边“哗哗”撒尿。阚德山赶紧急奔几步上去，招手叫道：“大伯……捎个脚行吗？”

那天刚好一场大风刮过，晴空无云，月亮很亮。阚德山敞着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那个穿着羊皮马甲带着大皮帽子的车把式一边系着裤袋，一边打量着他，忽然迟疑地叫道：“山子？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