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乃兹，也是东欧产的，没有‘伏尔加’庄重但比它漂亮，四万多……”

“武装，老经理不是嘱咐你要藏富吗？你怎么又要乍刺儿了？”

武装不吭声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念头一冒头就被女人枪毙了。

俩人抱着肩在路灯下小跑，冻僵了的脚颠的生疼。武装把棉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夏青推脱。武装搓着手，嘴里哈着热气说：“我没事，跑两步就热起来了。”

俩人跑了一会儿，感觉稍稍暖和了。正说话间，听到“轰隆”一声，回头一看，那辆“伏尔加”的排气管子“突突”喷气，大灯的光柱照出老远，周县长第一个抢出来拉开门，姚占远披着尼子大衣走往外走，吴书记跟在后头。

周县长跑在前头拉开车门，老书记紧走两步，再次与吴双全握手，然后探身坐进去。俩人“嘭”地关好车门，隔着玻璃喊：“路上慢点儿！”

那司机按了一下喇叭示意，轿车打弯向大门外面驶去。吴周二人挥着手，直到那汽车尾灯剩下两个小红点儿，才转头走过来。

武装一拽夏青，二人隐身在路边柏树后的暗影里，扒着细小的树针，瞧见两位领导打着喷嚏剔着牙，边说边笑从眼前走过去，背影进了套院的圆门，透过花墙看到吴书记的房间灯亮了。

武装从棉袄里掏出那两包东西，手微微有些抖，尽量装得很不在乎的样子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去就回。”

夏青望着他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心里一热。她明白武装心里犯怵，不来心里没底，来了不符合内心。

转脸武装又折回来了，搓着手说：“姥姥的。老周在吴书记那聊天呢。还得等会儿。”

话音未落一股凉飕飕的北风刮来，旋起路面上的沙尘，拽在脸上沙拉拉生疼。武装觉得嘴里牙碜，吐了口唾沫，耳朵细听着吴书记房门的动静。

风越发地大起来，还夹裹着雪粒唰唰飞旋。夏青感觉冰冷刺骨，颤声说：“呆会儿……吴书记要是不收怎么办啊?”

“我早想好了，偷着把钱塞在褥子地下或者什么地方，说几句话就出来。‘忠不忠，看行动’。反正事儿做了心安了就行了。”武装还在嘴硬，心里却十分纠结。

夏青还是觉得不自在，嗫嘘着说：“行贿受贿都是犯罪。一万块钱，足够判两年的了！你看吴书记像那样的人吗？要是人家把钱退回来，多寒碜啊。”

武装半天没吭声，突然摸出一枚硬币来，跟夏青说：“还是让上帝裁决吧，‘字’是不去‘闷’就是去。”说着随手往空中一抛，那硬币划了一个弧线落在地上，“嗡嗡”旋转，躺在地上，俩人蹲下细看，异口同声地说：“是‘字’！”

“夏青……”武装和她对视着：“我要是放弃了，你不会嫌我废物吧？”

夏青噗吃一笑：“行了，别撑着了。做事儿顺其内心，没必要勉强。”

武装想起老经理的叮嘱，觉得还是不妥，犹豫了一阵说：“刚才那次不算，再来一次！这回你来。”

夏青又把那硬币抛起来，掉在地上，蹦起来滚出去老远。俩人追着那硬币跑，看见它摇摇晃晃地倒地，夏青蹲下来一看，心里一动，竟然是“闷”的那面儿。她用手摁住，抬头骗武装说：“还是‘字’儿，算了，回家！”

武装长舒一口气，拉着夏青，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谁不知道咱家有钱十万？将来你常驻工地不回来，我怎么办？”夏青想到了另一个更实际的问题。

武装眼睛一亮，灵感来了：“拿四万捐个小学校，四万买个车开，都知道我一万娶媳妇儿请客花了，剩下一万请了客。看谁还再盯着咱们红毛眼扎的？”

“这倒是个办法……”夏青想了一下说。

有时候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儿，也许就是命运的十字路口。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终于坚持了自我，坚定地朝人生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而这个方向却是未知的……

第九章偷窥者

世界上最刻骨铭心的愤懑，莫过于你爱她爱得发狂，她躲你躲得发疯。

（1）

阚德山气鼓鼓地从岔沟乡办中学出来，脚踩着“咯吱吱”、“滑溜溜”的积雪，头顶“嗷嗷”怪叫的北风，雪花扑面，掉落脖领里融化成水。他眼睫毛沾满冰花，大口喘息着喷出热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才碰见一辆窗户挂满白霜冰凌、轱辘沾满泥垢脏雪的喷着热气的公交车。

他奔到路中间拼命挥动上臂，那车费了老大劲才慢慢刹住，挤上去才知道这破车是去上川的。他心里暗骂，大爷的，喝口凉水都塞牙！爱他妈去哪去哪！反正不在外面挨冻就行了。

破汽车晃晃悠悠地缓慢前行，车窗被哈气蒙住，看不见外边的景色。车里暖烘烘的满是烟味、汗味、屁味、臭脚丫子味儿，阚德山捏住鼻子，闭住眼睛，心里骂遍武装的祖宗八代。

他开始后悔昨夜没有霸王硬上弓，要是再果断一点，一把将她的嘴给堵了，生米煮成熟饭她也就没脾气了，到时候“噗通”一跪，她又能怎么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尝到了甜头，说不定还离不开我了呢！

早知道她这么倔，带点安眠药来也行啊，瞅冷子给她放粥里，不是想干啥干啥？第二天早起一醒，哈哈，齐活儿了！顶多陪着她大哭一场，难道还有脸跟别人说不成？

不过……也不一定。夏青是外柔内刚，说不定就把天给捅了窟窿。若定个强奸，赶上严打一颗黑枣也说不定！就这样一会后悔，一会后怕。摇煤球似的摇了几个小时，下午四点，公交车终于摇晃到了上川。

阚德山晕晕乎乎从车上下来，一问才知道去津河的末班车刚走。你大爷的！真是脚底板长痦子点儿低！捅哪没哪儿。一股邪火就从心底往上撞。他坐在候车室的破长椅上生了一阵闷气。没办法，人不能跟命争，还得找地方住下才行。

县招待所他来过，轻车熟路。登记完房间，肚子咕咕叫了，便直接去去食堂吃饭。一推门就听见人声鼎沸，一股巨大的热量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大饭厅乌泱乌泱的满是人。

阚德上一打听，原来是县五套班子再给武装开庆功酒会，心里诧异。仔细一打听，哥们儿差点没晕过去，一颗心立刻“哇凉、哇凉”的了。

十万块啊！十万块！比自己自己一辈子的工资还多呢！他从心底里感到绝望了。怪不得夏青立场这么坚定，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真是三天不见刮目相看，这俩人有钱十万，调中南海上班儿都行了。这会儿你跟个落汤鸡似的，拿什么跟武装争啊？

这还吃个屁饭呀！阚德山掉头就走，生怕叫上川政府的人认出来，硬拉到酒桌上，再跟武装作对脸儿，那还不如尿泡尿淹死呢。这哥们眼圈转眼泪，低头疾走，眼见就到了食堂门口，刚要拽门把，忽然厚厚的棉门帘子猛然被人撩起，猝不及防撞在他脸上，刚要发作，却看到一群人涌进餐厅，他一低头，捂着脸打算从门边侧出去。

“啪！”不知谁拍了他一下。倒霉催的！阚德山并不理会继续急冲，只听身后有人叫道：“阚德山！”

阚德山触电似的定在那儿了，那人伸手拽他，回头一看，真是玩家路窄，怕谁来谁！

“真是你呀？你怎么在这儿？”武装被领导们簇拥着，犹如众星捧月。

武装不是大度之人，平时见着阚德山就跟见了苍蝇，避之不及。可此一时彼一时，人一成功，万事清空。谁在露脸的时候都希望碰到老乡，武装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