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昌大声地说：“我支持吴书记的意见！既然奖励是为了造声势，那就越轰动越好。而且这点儿奖金与武装同志所做的贡献相比，九牛一毛！我这里特别强调一下，要把创世纪人才当成我们的眼珠子一样来对待，吃喝拉撒睡都要关心。要是武装同志娶老婆，我建议五大班子成员都要去，带头在县直机关给小武同志凑份子钱。我们就是要在上川树立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新风尚，打造梧桐树，引来金凤凰！要把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优秀人才统统引到上川来……”

吴书记侧脸对身边的徐建小声问：“周县长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徐建激动得脸颊泛红，点点头说：“吴书记放心，抓到武装这样的典型是我的造化，我清楚应该怎么做！”

徐建跃跃欲试。搞新闻写作的职业敏感使他意识到机会来了！吴书记要创造出一个上川精神，他就要把武装塑造成上川精神的典型代表！自己好比像一个放风筝的老汉，武装好比是手里的风筝，风筝飞得越高越远他就越荣光。

吴双全对徐建的表态很满意，他欣赏这个年轻人，农村出来的，奋斗欲望超过一切，这一点像他。他当着徐建的面对周文昌说：“徐建这里你负责把关，对这个可遇不可求的典型题材，要深入挖掘，把事情做到极致。”

“放心吧！”周文昌信心满满，他的想法当然比徐建要深得多。武装不但代表了上川精神，更代表了大家的公共形象。武装飞多高吴书记就有多高，吴双全飞多高大家就能走多远！

万人表彰大会上的那张两米五长的巨大汇票的出现，真得不亚于在会场投放了一颗原子丨弹丨。上万人里只有两个人没有当场晕倒，一个是个聋子，虽然能看见，却数不过来那汇票上的零；另一个是个瞎子，虽然听得见，但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让所有与会的听众和各路记者都目瞪口呆的巨奖，旋即成了所有人热议的焦点，其影响之大远远超过表彰大会本身。

当天晚上，五大班子成员欢天喜地一起齐聚县招待所大餐厅，陪武装和各路记者吃庆功饭。在周文昌的吩咐下，徐建不失时机地给记者们发了三十块钱的“车马费”。这也是不小的个创举了，那时候出差的伙食补助不过五毛钱，连来带去往死里算三天不过一块五啊。

“魄力！有魄力！！”所有的记者都挑起了大拇指。嗟叹上川的气氛就是不一般。“徐部长，没得说，要是下次再有活动，一个电话，我给您忽悠一帮过来！”徐建举着杯频频点头，这话他听得耳朵快出膙子了。

这场合美中不足是袁钺没有参加，会审的那天他又偷着溜回家了，这事他压根就不知道。金铨也没有认真去找，说实在的，现在他并不重要了。

由于那天在县委扩大会议上分歧明显，热情洋溢地参加这次饭局就显得十分重要。是向吴书记示好和表示悔过的最佳时机，所以五大班子成员，无一漏席。

交杯换盏间，老经理咬着武装的耳朵说：“丽水长途，是一个女的……”

“啊？！”武装脸色一变，叫出声来！

（2）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夏青来岔沟乡中学已经六个月了，住在一间四面钻风的教师宿舍里，学校发给一盏煤油灯和一个永远封不住的破蜂窝炉子。每天早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滑溜溜的女厕所里磕掉尿盆里的冰。晚上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拿灌满热水的瓶子焐冰凉的被窝儿。

冰天雪地的都冻住了，由于没法掏厕所，茅坑里的排泄物都小山一样冒出坑沿，脚下垫上三层砖都顶屁股。夏青每天都教室、食堂、厕所三点一线，日子过得紧张、单调、乏味外带无边无际的孤独。她每隔三天都要给武装寄出一封信，但他却几个月没有回过信了，她不知道是邮局把信寄丢了还是那个人出了什么事情，她试图给上川挂长途，每次都要等上几个小时，可那部手摇的破电话十次有八次要不通，仅有的几次成功，对方都说他在工地上，虽然不能通话，但好歹知道他还活着，也许就是忙。马上就要过寒假了，她盼望着他能过去看她。

这天傍黑，她去食堂打饭，老远看见大门口一个男人颠颠地朝她跑过来，耳朵和鼻尖冻得通红，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儿。

她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妈呀！阚德山！你怎么来啦？”

阚德山的头发眉毛上挂满白霜，酷似架雪橇从天而降的圣诞老人。夏青笑得一灿烂，俩酒窝就出来了，活灵活现，叫阚德山看了动心。在这段寂寞的日子里，她与外界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写信。给爸爸妈妈，给武装，给大学的同学们，就是没想到过阚德山！万没想到第一个跑来的看她的竟然是他，既意外又感动。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他跺着脚，搓着手拼命地抱怨：

“怎么分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啊！那时还以为你留省城了呢……后来我到处打听啊，才知道你被分到乡里了。唉，让我怎么说你啊！”

对不起，是我自己放弃的，我应该告诉你一声儿。”夏青有些不好意思。

他连珠炮似的抱怨说：“哎呀呀！真是的，回家后你干嘛不找我呀？不就一句话的事吗？至于受这份洋罪？”

阚德山说他跟市长来丽水县视察工作，完事后请假留下来，跟政府里要了辆北京212吉普，特意赶来岔沟乡看她。没成想路上的积雪都压成了冰，那破吉普半路上滑进沟里去了，那司机找人去拖车，他只好徒步走了二十来里地赶过来。到这里天都黑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其实夏青这会儿比阚德山还要感动。这段艰苦的日子毕竟太孤独了。

“青青，这一段我一直在给你跑调动的事儿呢，告诉你，这回是侯副省长亲自给教育厅打的电话，那头答应接受了，商调函很快回到。哈哈，怎么样，神吧？”阚德山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