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俩都没说什么，小田似乎怕小林内疚，特意再也没提防护栏三个字，只是在送小林时多叮嘱了两句：“以后多回家几次。”小林心里又是一热，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争取干出点名堂，将来早点升个处长什么的，也就是对老婆最好的报答了。

夏天的元朗，慵懒地躺在群山之间，如同冬眠后的小虫，迟缓地舒展开来。在省城耍了个大假，重新回到远离现代都市的小城，小林简直有些时空错位的感觉。元朗的一切，至少都比省城慢几拍。街头小录像馆里放的录像，居然是80年代的香港武打片，这种片子，即便省城郊区的小镇，也是十余年前就放腻了的，而在元朗，却放得正酣。

元朗唯一跟全国保持一致进度甚至有所超前的，只有色情业。据说，越是贫穷的地方，色情业越是发达，在一些地方官员眼里，这也算“无烟工业”，可以搞活经济，解决就业，甚至增加地方财政收入，尤其在其他工业都很薄弱的地区，这无需基础的“无烟工业”，便显得更为重要。最关键的是，如今人心已变——元朗这种封闭的地方，保守起来往往特别保守，而世风一变，堕落起来往往也就特别堕落，曾经顽固透顶的道德观念，以180度的大转弯摇身一变，成为笑贫不笑娼的彻底的实用主义。

小林记得刚下派时，有一次坐在元明开往元朗的中巴车上，天色已黑，估计是收班车了。因为天晚，车上没几个人了，司机和售票员便开始闲聊。两个都是三十出头的乡间汉子，看起来都十分憨厚朴实，一问一答间，却让小林一惊一诧。只听司机说：

“今天累了一天，要不晚上收了车，就在路边随便找个鸡店，放一炮轻松轻松？”

“今天算了，要去你自己去，我老娘今天过六十大寿。”售票员说。

“那就过两天去，其实今天我也不是很想去。”

“好嘛，那就后天嘛。”

他们两人，就像谈着街边买菜或者天气状况一样，语气平淡，态度随意，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无所谓地聊着，而车里其他的人，就像在听普通家常一般，谁也没把这当一回事儿。倒是让省城来的小林，听得一楞一愣的。弥漫于整个车厢里的无所谓和麻木，让小林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时的小林，毕竟还只是耳闻，却没有亲历。盛夏季节，不期然地，却有了一次亲历的机会。

老金擅长折腾，回到省委XX部活动数月，七月间，还真给元郎争取到一个“千乡电视工程”示范县的名额，别小看这小小的“示范”，它意味着省上将拨下一笔不小的款子，表面上看是用做修建电视转播基站，但实际上具体使用，却完全由县上安排。

这钱还没到，县上的各局，已经活动开来，都想分一杯羹。

广电局的徐局长，历来自高自大，没把下派干部太放在眼里，以前不仅对小董爱理不理，甚至对老金，也只是淡淡打个招呼。如今看到有了款子，生怕少了广电局的好处，立即将三位下派干部请到元朗大酒店，陪了一顿公款吃喝。

饭后，在小董暗示下，一行人又径直走到了“金梧桐夜总会”。这个地方，是元明一个私人老板在元朗搞的，据说很有后台，夜夜歌舞升平，不少外地牌照的豪华轿车从老远的地方开过来消费，是元朗的纳税大户。

小林记得刚来元朗时，在接风宴上，基层干部老黄说的“招商引资，栽好梧桐树，才有凤凰来……还有私人开的，更豪华呢……”当时小林想要细问，老黄却故意说起了别的。下派得久一点之后，小林多次经过“金梧桐夜总会”，自然明白了老黄的意思，但从来没有进去过，直到五一之后，跟着老金和小董，才终于头一回走了进去。

小林感觉，老金应该不是第一次进去了，看那样子，似乎有点熟门熟路。进去之后，徐局长便要了个大包间，不一会儿，便有五六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人，鱼灌而入。

最漂亮的那个，自然被安排到老金身边，另外一个漂亮的，则被徐局长拥在怀里。而小董与小林，则被胡乱塞一个凑数。她们先是陪着一起唱歌，而后跳舞，小林本来不想跳，但盛情难却，只好起身。包间面积很大，又有好几个屏风隔来隔去，角落里没有灯，黑黑的。那个女人和小林一边跳，一边往角落处带。

小林看了一眼这女人，实在没有气质，浑身散发着劣质香水的气味，令小林全无胃口，拒绝往角落里挪。同时，小林拿眼睛往周围看，一对对都开始跳舞了，其中小董显然也看不上分给他的舞伴，正在嫉妒地盯着老金搂着的女孩看了又看。

小林不禁也随着小董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女孩子，的确风情万种，却又有一丝闪闪烁烁的纯真，像个偶落风尘的女大学生。小林看得心里也是一荡，隐隐约约地想，要是搂着她那小蛮腰的是自己的手该多好。同时，小林几乎立即想起了省城的老婆，想到那至今没安好的防护栏，不禁再次内疚起来。

这时候，老金突然对徐局长说：“我看，今天就这样吧，到此为止，我们这些下派干部，不能什么都入乡随俗啊。”徐局长先是一愣，随即会心地打着哈哈说：“是，是，今天到此为止，各位都早点休息吧。”一行人随后就走了出去，一出大门，徐局长便对小董与小林说：“我还有一些关于修建电视转播基站工作的计划，要向金书记汇报，要不我让车先送你们两位回去？”小董小林说：“这么近，我们自己走回去就是了，今天多谢徐局长盛情款待了。”

话是这么说，走回去的路上，小董满肚子不高兴，嘴里嗯嗯啊啊的，想等小林开口问点什么。但是小林倒无所谓，什么也不想问，于是小董忍不住主动说：“老金也太不够义气了！”小林说：“怎么这么说，那笔钱是他拉来的，今天这顿饭，其实完全可以不请我们的。”小董说：“你以为他们都散了吗？老金是怕人多眼杂，所以装做是都要走了，我看，那么漂亮的小妞，他才不舍得放过呢，把咱俩支使开了，他老金肯定会杀回马枪，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看透了，只可惜以前当秘书时，还真被他蒙了，现在，是拿他没办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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