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八）

茉莉的娃娃两岁半了，看上去还像是一岁多，个子小，长的又瘦，比同龄的孩子矮了足足一大截。这又能怨谁呢？在娘胎里头就先天不足，从小又吃不上喝不上，没有母乳不说，从小喝奶粉都要掺一大勺子白面，奶粉喝不饱就只能喝棒糁粥……娃娃是茉莉心尖尖上的一块肉，就算再瘦再小，爷爷不疼爸爸不爱，也是她今生唯一的娃娃，要是没了她，自己在裘家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过下去.....现在好了，有了遮风避雨的大屋，男人挣的也多了一些，她和娃娃也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茉莉擦了擦眼泪，依然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带着苦尽甘来的感慨，乐乐呵呵地迎着上门安锅的村人。人们对这个家的女主人不无钦佩，乡里乡亲的，大抵也都知道这个大裕村嫁过来的女人平日里有多不容易，因此一个个脸上也带着对她时来运转的真诚祝福。茉莉在这张张笑脸中笑的灿烂欣慰，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那渺小卑微的幸福终于露出曙光的时候，却已经被人虎视眈眈的惦记上了。

茉莉住进了新屋还没一年，裘建磊就在外头和一个女人明目张胆的搞到了一起。起初茉莉还蒙在鼓里，虽说裘建磊对她和娃娃一直刻薄，但从没在外头闹过不三不四的事。她哪想到，如今的裘建磊不比当初，以前他穷的衣兜比屁股都光溜，瘦的又像根麻杆一样剔不下二两肉，哪里有女人肯跟他？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兜里有了俩臭钱，又顶着个生产主任的名号，加上他瘫子老爹给他出谋划策里应外合为虎作伥，很快，他就和一个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浪荡货搅合在了一起。

那浪荡货年纪已经不轻了，因为名声太臭，几乎成了几个村落里男人们的公共娱乐设施，人人都爱玩，却没人愿意娶她回家。起初有人暗地里叫她小母马，意为人人可骑，后来看她满不在乎，似乎还挺喜欢这个活泼的称号，于是这个外号就成了她的大名。这两年小母马年纪大了，眼瞅着自己要成了老母马，开始愁嫁愁的紧，正急的抓心挠肝的时候，裘建磊的出现让她抓了棵救命稻草，赶忙抓住了，就不舍得撒手了。

裘建磊牢记着老爹的教诲，寻觅猎物可不只是为了痛快那一会儿，而是为了给老裘家开枝散叶的长远打算。他相中了小母马鼓鼓囊囊的奶子和硕大的屁股，铁定是生儿子的一把好手，也不管她名声有多烂，甚至顾不得让自己的老爹审核一下，便急不可耐地和她搞到了一张床上。小母马果然是一匹良驹，她认定了这是自己残生的最后一次上位的机会，便予以积极响应，热力配合，两人沆瀣一气了没多久，小母马便如愿的大了肚子。

（四零九）

裘老头儿对儿子的省时高效给予了大力赞扬。他原本是看不上这小母马的，认为她实在是浪荡的过了份，传出去着实不好听。可眼下见她肚子这么快就起了效，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了，便开始忙忙叨叨的张罗着给小母马置办些家具吃食，让她好好安胎，踏踏实实的给老裘家传宗接代。

可这匹纵横江湖许多年的小母马，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肚里有了存货，哪里还能遂了裘老头儿的愿，踏踏实实的在外面生孩子？她围着裘家新起的砖房转了几个圈儿，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终于有一天，瞅着裘建磊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冲进了门。

小母马的悍然闯入不仅惊了茉莉，更惊了炕上的裘老头儿。他张着嘴吃惊地望着这个肚里揣着他亲孙的女人，一张素来能说会唱的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而茉莉搂着吓的慌张的娃娃，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如悍匪一样贸然闯进来的女人。此时的小母马，或许叫小母羊更为合适——她周身弥漫着刺鼻的骚味，或许那是原始的性激素的味道——示威的瞪着茉莉和裘老头儿，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茉莉很快便明白了一切。她不是没有听过风言风语，这几个月，那些或是心地善良的或是居心叵测的乡邻们，已经拐弯抹角的把小道消息透露给了她。

小母马傲然地看着干瘪的茉莉，大概是觉出了对方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便一言不发地在几间屋里穿梭了几圈，审视了几遍，像一只公狗占地盘一样，把身上刺鼻的味道在每间屋里挥洒了几遍，确认每间屋里都沾上了自己身上特有的骚味后，冲着炕上的裘老头儿呲牙一乐，撂下一句“啥时候让我进门，等你一句话”，便飘飘然地走了出去。

茉莉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大喊几嗓子，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软软的咽了下去。目送走了小母马，她抬起头望着屋顶上整整齐齐的一根根檩条，干干净净的白灰墙面，心想自己真是没这个命啊，刚刚住的新屋子就要给别人腾地方了，眼泪便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茉莉的一泡眼泪给炕上的裘老头儿吃了颗定心丸。起初他并没有想好如何对茉莉交代，心想大不了就让她和裘建磊离婚，不过估摸着以她的性子，是谅她也不敢，那正好就让裘建磊两头跑，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才叫真男人。眼下他瞅着正牌儿媳妇这窝窝囊囊的样子，忽然觉得，假如小母马不依不饶的要搬进来，那让俩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未尝不可。

于是这桩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真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