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陈静姝就是再怎么强颜欢笑,也无法阻止自己的笑容变形凝固,就像一张反复做过技术低劣的拉皮手术的笑脸。她表面敷衍着,心里飞速地思索着康帅怎么会知道。猜测?诈自己?表情不对;听王东说的?不会,王东就是再无耻也不会拿这种不光彩的事与同村人说;他就更不可能认识唐磊那种人了……就算是给她一天的时间,她也想不通事情究竟怎么回事,就更别说是这短暂的几秒钟了,而且康帅不往下说了,整间屋子里是一片戛然而止了死亡尖叫声后的寂静。
“你说什么呢……?”陈静姝侥幸地狡辩早已在性格中根深蒂固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后悔自己当时硬着头皮说得这个反问句,如果她当时就拼命的忏悔道歉的话,事情可能还会有回旋的余地。
“你是不是觉着我是做梦说梦话?说得什么你一句也不懂?”康帅最后的那点隐晦、那点开不了口,被陈静姝的这一问问没了,他盯着她又回问了句反问,而且还带着哂笑。
“有点儿那意思……”陈静姝嗫嚅着说。
“人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原来身不正的也不怕!你这是不是就叫不见棺材不落泪?非得人把你衣服扒光了,昭然若揭了,你才能承认自己不洗澡,身上有多埋汰!”康帅因为激动和抓着真理的控诉而拔高了声调,“你们玩儿得真好,真规矩,都那么愿赌服输,他们让你扇得舒服,你让他们摸得也挺得劲儿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静姝不高兴时的样子很丑,好像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想你,出去等你,就卑鄙地看着你上王东家;我担心你,忍不住去找你,就无耻地偷窥见你正跟着那两个王八蛋玩儿游戏玩儿得不亦乐乎——原来你愿意跟那种人玩儿那种游戏?呵呵——那我今天告诉你:那种人我永远成不了,那种游戏我也玩儿不来!现在看,跟我在一块儿真是让你受大委屈了……”
“不是……我喝多了……”陈静姝的脸显出了可怜巴巴地哭相,和她在被陈国梁痛打之前伤心绝望解释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喝多了就不明白事儿了?这么说你是可怜可悲可叹可同情的受害者了?你是喝多了,不明白事儿了之后才到的他家是不是?”
“——康帅儿我错了……”陈静姝终于在被数落得体无完肤之后想起了道歉,起身扑向康帅,准备给他一个牢得拆不开的拥抱。但却被康帅半途截住了:“你别碰我!这手儿还是留着跟人玩儿游戏前儿再用吧!”
(6)
“康帅儿……”陈静姝再次扑上来,而且不再退却,不论康帅怎么阻挡,都执意要拥到他。康帅下不去手给她推到地上,只好站起身,把她推到了床上,并在她重新爬起来之前说:“少来这套,除了交出身体你还会什么?你太伟大了,你太博爱了,喝醉了躺我床上是酒后现真情;喝多了向人家敞开心扉你也不是虚情假意。从你嘴里出来那专一是对所有男人都专一,只能说明你不是同性恋!就我他妈傻逼才以为你只属于谁!”康帅吼得几乎声嘶力竭,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而早就泪水盈眶的陈静姝此刻已经决堤了,伤心懊悔又委屈,一颗颗带着重量的泪水滴在她的手上、腿上和康帅的床上。“…….不是……不是……”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了,“我最不应该的就是上他家吃饭……我后尾儿就真喝多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不喝酒了!我哪也不去了天天就找你,你就原谅我吧……”陈静姝哭号着再次扑上来,搀杂着眼泪鼻涕地在康帅脸上狂吻了几口,然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给了康帅一个解不开的拥抱。这一刻的陈静姝不能说不可怜,可最终还是没能打动心肠柔软的康帅。让他铁石心肠的不是感情背叛带来的伤害,而是他心里为数不多的那一点狭隘和他始终都无法磨灭的那个幻想、那个梦。
“松手吧,你这下感动不了我,更征服不了我,你一这样儿就让我想起来昨天晚上,跟他们一个待遇,我恶心!咱俩到此为止,拉倒吧,别让我瞧不起你……”康帅的口气就像冰冷的刀锋一样无情。
康帅把啜泣的陈静姝安抚到了床上,自己又回到了椅子上,今天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向陈静姝开口:“我最后一次劝你,把理想矫正一下,把爱好改变一下,就算是不好好学习,做个正常人,你也能傍个有钱的……堕落一开始看着都不错,你要是照着这条路往下走,你要么成街面儿上那些请顿饭就能睡一觉的货色,要么就是出去干小姐。虽然说是容易钱儿,可也不那么容易挣,而且你付出的和失去的要远比挣来的多!这是我真心给你的忠告,咱们俩是完了,可我是真想你好,希望你能记住!好了,你走吧!”
陈静姝没有继续赖在这。康帅最后对她的这番劝阻根本就等同于侮辱!她全盘否定康帅对她未来的预测,但她无从辩驳,所以只能愤然离开,心想着康帅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是自己可怜他,跟他在一起的话,他不也就是个找不着对象儿的丑八怪吗?离了他自己过得更好。谁也不是谁的谁,我也不是谁的她……陈静姝不停用这句她最欣赏的话开导着自己,可这恰恰证明了她的不舍。
康帅送她的最后规劝却直接永远地放进了她的心里。只不过在最初的几年中被她扔在了心底不起眼的幽暗角落。陈静姝也不是个在茫然中生,茫然中死的庸碌无知的人,她最终在康帅的预言全部实现的时候重新想起了康帅的话,并再也没有从她的心头隐去。她从那一刻起,真正爱上了康帅,实现了她向往的——一生总要爱过一个人。可也从那一刻起,她陷入了无尽地懊悔。被从铁屋子里的沉睡中叫醒,是最最痛的,而不管你怎么后悔,上天也不会再给你一次从新来过的机会。
陈静姝也不是没想过回旋,她曾在之后的半年里给康帅发过三条短信,把橄榄枝主动伸到了康帅眼前,但他那时已经视而不见了。
康帅自认为占了理,所以自然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陈静姝会再来求他原谅,如果她再来的话,他难保不会心软原谅她;她如果不来,那他产生的心里落差可能会给他带来另一次打击,而且住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可受不了和跟自己有那种关系的人做所谓的普通朋友。于是康帅当机立断,掘了埋下这些种子的土壤,在第三天便又启程去了F市。
(7)
康帅两次去F市都是有原因的。第一次是为了躲张颖;第二次是为了避陈静姝。F市俨然成了他的避难所。但这一次却远没有上一次那么轻松自在了,因为多了扇吸附他灵魂的门。
这里也是他的天堂电影院,他在这里看到了梦想的样子。
如果不是有陈静姝那档子事儿,康帅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来了。他断定张心甜一定已经离开这片被开发得乱七八糟的开发区,不知道到哪去享受奢华了。光凭回忆就已经时常刺痛康帅的心了,现在睹物思人就更折磨人了。康帅也经常忍不住想:她会不会也喜欢自己呢?可随即就会被自己推翻,而且还会招来自己的嘲笑:连陈静姝那样的都看不上你,你还奢望这个,真是比唱二人转的还滑稽!
再重新回到“高档宿舍”一星期之后,康帅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那扇门里没发出过一点儿声音。在这个万物萌发,山花烂漫的季节里遭受相思的苦楚,仿佛太过于残酷了,这残酷直接扼杀了康帅的精神。又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可他却再也没有那份骑着叮当乱想的破自行车,驮着把管钳,咧着怀,迎着斜阳哼歌的蓬勃激情了。这是个俄罗斯的春天,多半都浸透着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