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一家子为了点小事在闹。”前面的这个人不愿意惹事,也就顺嘴一说,可那位还不乐意了,非有看戏不怕台高之瘾,他反问道:“还小事?小事能闹得惊天动地,鸡犬不宁的?”
“哦,那就是大事了。”前面那个人脾气很好,好人加和事佬,附和着人家的话。那人一看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他就想扒开前面这个人挤到前面去,他在后面使劲往里挤。
而前面这个人不让,阻挡着这人的哄闹,他伸长着脖子对拥挤的人群说:“大家都散了吧,家庭矛盾,内部解决。”
“小畜生,少欺负我们家没人,我们法庭见。”在人群的吵闹中,苏有为深受那人说的“家庭矛盾,内部解决”启示,他朝着欧阳俊卿的方向恶狠狠撂下了这句话,然后拍拍廖青林拽着自己的手,说:“老哥,谢谢你,道理我懂。你放我走。”
廖青林也知道,老头儿现在正在气头上,再怎么劝也没有用,但他还是不放心苏有为一个人走,所以他建议道:“老哥你住哪里,我让我女婿送你。”
“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在廖青林迟疑的瞬间,苏有为快速起步,扒开人群,人们也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苏有为带着满脸的怒气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离开了。
“苏伯伯……”兰萍娇看着苏有为愤恨地离开了,她在后面呼喊着去追,无奈这时,一阵妊娠反应突然来袭,她本能地寻找垃圾筒,快速奔过去,蹲下身子呕吐。
※※※
苏锦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里梦里,依然是父亲母亲当年不停打闹的场景,那铭刻于心的记忆,不用想不用念,随时都会蹦出来,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有一缕缠绵不去的幽魂,紧紧纠缠着她。
“妈妈……我要妈妈,不要欺负妈妈……”苏锦墨依然从这个梦境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视线仍模糊。揩掉眼角不小心滴落的泪水,盯着天花板,好似那里种满了花。
“爸爸,现在几点了?”花有花开,亦有凋零。远处模糊的钟声传入耳畔,苏锦墨自然地出声喊爸爸。可是,黑而空的屋子里,除了自己呼吸喘息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口渴难耐,苏锦墨挣扎着虚弱的身子起床,开了灯,倒了一杯纯将水,咕咕灌了几口之后,清醒了许多。汲着厚厚的棉拖鞋,走下楼梯,到厨房里去寻找照顾自己生病的父亲。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览无余,依然未见父亲的踪影。
“咦,这么晚了,父亲会去哪里?”苏锦墨回到了楼上自己的卧室,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里,披头散发的女子睡眼朦胧,眼睛浮肿,皮肤暗淡无光。
苏锦墨被吓了一大跳,一向爱漂亮的自己,怎么可以容许自己憔悴如许。习惯性地去拿护肤品,却看到眼霜瓶子的底下压着一张纸。
拾起,定晴一瞧,原来是自己无意中放在梳妆台上忘了收起来的那张离婚协议书。
电光火石,脑海中灵光一闪,苏锦墨恍惚明白了什么,她“嗖”的站了起来,跳到挂衣架旁去取手提包。
快速打开手提包,掏出手机,拨打了欧阳俊卿的电话。
电话拨通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欧阳俊卿的声音,急促地问道:“什么事?”
苏锦墨懒得与他理论,开口便问:“我爸爸呢?”
“他走了。”欧阳俊卿没好气地说完,就着急忙挂断了电话。
苏锦墨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盲音声,呆呆地站在当地,愣了一下,急而转身拿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
“哦,爸爸,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苏锦墨默默祈祷着,内心深处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她的左眼皮乱跳,三步并做两步,脚步飞快跑下楼梯,在快要落地的瞬间,恍惚一分神,眼前忽然发黑,左脚绊住了右脚,如翩翩蝴蝶,在振翅高飞之际,被风折断了翅膀,飘摇摇倒在了地上。
感觉不到疼痛,快速爬起身,打开了门,冲进了寒风中。
好一场大风,呼啸着吹过树木,吹过房屋,席卷着地上的残叶打着卷儿飘乎乎飞向远方。
苏锦墨站在寒风中,向着通往妇幼保健站的方向驻足张望。
忽然,一声惊雷携雷庭之势在天空中滚过,一道闪电裂空劈地而来,漫天漫地的急风响雷,狂卷着天边黑云,翻滚涌动。
这个春天的第一场春雨,就这样踏着夜色,在苏锦墨头顶的一方天空中,倾盆而下。
“我敬爱的父亲呀。”苏锦墨一脸肃穆,双眉紧锁,看向父亲应该回来的方向,那里却寂静无人,只有电光闪闪,雷声轰鸣,雨水倾盆,似要将这天这地……这人世间的一切不平都无情地撕裂、涤荡。
苏锦墨打着雨伞,行走在风雨中。雨水扑面而来,渐渐打湿了她的头发、脸庞,进而凝成晶莹的水珠,从她的脸庞轻轻滑下。苏锦墨顾不得地湿路滑,急切的目光,不时四处张望,热切地寻找她熟悉的人影。
已经走了半里地的路程了,依然未见父亲蹒跚的身影,焦急、焦虑、浮躁、担心……种种复杂的情愫一齐涌上心头,和着风雨压迫着她。
越走越迷茫,风大雨大,天大地大,怎么还不见父亲的影子?
苏锦墨两腿越来越软,才只半里多地的路程,却好似已走过了万里长征,身子越来越重,两腿无力支撑,几个翻滚,她被狂风暴雨击倒,雨伞被风吹着,打着滚儿、旋转。
苏锦墨一个年轻的女人,都被这场暴雨给击倒了,那么,他年迈的父亲?
苏锦墨不敢想,不愿想……顾不得痛疼,顾不得雨水,顾不得道路泥泞……爬起来,擦了擦不止是雨水、和着泪水的脸,苏锦墨再次上路……
“爸爸……爸爸……”带着哭腔的呼喊,穿越风雨,穿过迷雾,惨然地回荡在疾风劲雨中。
一个踉踉跄跄的纤影,跌倒了又爬起,爬起又跌倒,满身泥泞狼狈地艰难地行走在风雨中……
“哦,爸爸,你在哪里?……”苏锦墨越走越失望,两眼朦胧,语声亦模糊。
已远远地能看得见妇幼保健站的那亮闪闪的招牌了,顿时一股恨意冲上脑门,苏锦墨在又一次摔倒爬起来之后,她丢掉了雨伞,拨腿向闪亮的招牌方向奔去。
她要问一个明白,丈夫和姐妹为什么一同背叛了她?
她要问一个明白,他们到底把她的父亲怎么了?
不管不顾地冲进风雨中……
“啊……”蓦地,苏锦墨一声惨叫,但瞬息就被狂风怒号所淹没。
那一刻,她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脚下打滑,然后,她仿佛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不能呼吸,不由自主地向一个黑洞中飞去。
她的一颗心,空荡荡的,只觉风声雨声,不断地拍打着她,从她耳旁刺骨划过。
最后,“蹦”的一声,她重重地跌入了这个黑洞里的泥水中。
雨水、泥水从头顶被敞开的井盖边沿,鱼贯而下,劈头盖脸地兜头浇灌下,打得苏锦墨的后背很疼很疼。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在喝凉水的时候都塞牙。这是形容人倒霉的时候做什么事都不顺。
这个时候的苏锦墨就遭遇此情形,她都没有时间哭。因为黑暗中,好似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声,在伤心人的耳朵里听起来,格外的怵目惊心。
原来不只她一个倒霉人。苏锦墨暗叫庆幸。可凭着良知,她伸出双手朝着声音的方向摸去,希望可以帮到这个被摔得不轻的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你还好吧?”苏锦墨摸到了与她一样被摔进下水道里的人的手。
“墨儿。”那人一声微弱的叫唤令苏锦墨全身一颤。多么熟悉的呼唤,多么熟悉的声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