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一场，虽然有报销，但是病假期间本身拿着的就是最低工资，本就不富裕的日子早就有点捉襟见肘，富夏马上要进入中学，用钱的地方多，华珍有点着急，整天想着要出去找个临时的工作赚些钱。

偏巧可杰也动了同样地心思。可杰和凤洁的小饭馆由于开在了一片家属楼中，又临街，紧挨着一个大旅馆和一个长途汽车站，生意一直非常的好，听说华珍闲了下来，可杰便和凤洁商量，想让华珍过来帮帮忙。可杰觉得华珍毕竟也是老本行，轻车熟路手艺又好，何况又是亲戚，有事好商量。

可是凤洁却有点不乐意，说：“就是因为是亲戚，我觉得不要往一起搅合，到时候不能说不能怪的，这人用起来不好用，再说，你给她多少钱合适啊？外面雇个人，一月三百块钱就可以了，用她，三百你觉得合适吗？”

可杰便说：“三百确实少了点，就给五百吧，凭三嫂的手艺，五百咱也不亏，人家可是大馆子出来的。”

凤洁撇了撇嘴：“咱们这么个小庙，用不用请那么大一尊佛？对付过去就行了，五百块钱，管吃管住的服务员可以雇两个了。”

可杰笑了：“说你女人家没见识，三嫂不用管吃住，给咱们这干着，厨房的活基本上就一把罩了，再加上一个炒菜的厨子，后厨就不用操心了。再说咱们这种小店，用人也没准，厨子万一哪天闹着要走，三嫂也能顶上去，你算算这就能顶几个人使用了，再说咱们这的口味上去了，那客人不就更多了，再多赚点钱，明年我就把隔壁烟店的房子盘下来，咱打通，扩大。”

凤洁瞪了可杰一眼：“想得美，你说盘就盘啊，烟店的袁大有还老说要盘咱们这个店呢。”

“他？”可杰不屑的说：“他能有那么大能耐？告诉你吧，没戏！”略顿了顿，可杰看了凤洁一眼：“你没事少和他打连连。”

凤洁的脸立刻红了，又说道：“我和他怎么了？说两句话也不行啊。你整天晚饭后就玩牌去了，我一个女人盯着店，万一有点事，不还指着人家照应呢么。”

可杰便不耐烦的对着凤洁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又说：“那三嫂的事情就这么着了，我给我三哥打电话去。告诉你，人家还不一定来呢，你还先别拿架子。”可杰回头对着凤洁一笑，走到柜台打电话去了。

……

华珍很高兴的答应了，可杰的建议简直是雪中送炭，一月五百块钱，加上单位给的最低工资，每个月和正常上班也差不多收入，何况可杰和凤洁毕竟是亲戚，强过出去要受别人的气好。华珍和可杰商量定了，又和可勇说了，可勇想想也没什么不好，便也同意了。

华珍又说：“我想住在可杰那里也不方便，回咱们家又太远了，倒是那里离我妈家很近，我还是回娘家去住吧，这样路上省下不少力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家带着富夏，周末愿意过来就过来吧。”

可勇倒没有什么，一旁的富夏却不干了，华珍搬回来没多久，富夏正在很粘着她的时期，听说妈又要搬走，不乐意了，华珍千哄百哄，富夏才勉强点了头。

商量好了日子，可杰要华珍早些过来，富夏却想让妈妈在家再多待几天，华珍权衡了半天，决定周六下午走，富夏周六还有半天课，和华珍说好了，让华珍等她回家之后，一起吃完了中午饭，再由华珍把她送到爷爷家，华珍才可以自己去可杰那。华珍答应了，嘱咐富夏一下课就回来，因为答应了凤洁晚上盯一顿晚饭，添几个新菜给客人试试，怕晚了来不及弄。

周六上午的四节课完了，富夏早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小黄帽抓在了手里，只等老师一声“下课”就冲出门口，偏老师还在讲台上罗嗦，说周末注意安全之类的事情，好不容易讲话接近了尾声，富夏刚想站起来，数学老师却夹着一大摞作业本走了进来。

这个数学老师富夏一见就紧张，第一是因为富夏不喜欢数学课，第二是因为这老师很厉害，做课堂测验做错了，错一道题要打一下手板子，老师有根五分钱硬币直径粗的教鞭，专门为了打手板子准备的，一下下去，先是冰凉刺骨的疼，之后手就会热起来，直热到血几乎涨破了皮肤。除此之外，数学老师似乎最不喜欢下课和放学，经常专挑学生放学，家长都等在门口接孩子的时候，让同学们改练习本上做错的题目，改对了可以走，改错了就只能一直改下去，一直改到筋疲力尽，改到等在门口的家长心急如焚恼羞成怒，见了孩子先是一顿臭骂才算罢休。

富夏害怕数学老师，她真的很讨厌她。

偏偏今天老师依旧是叫大家改错，作业本发下来，富夏看了一眼，还好，不严重，不过是错了两道题，富夏立刻动手改起来，匆匆忙忙便改完了交上去，老师低头判了，改对了一道，还有一道仍然是错的，老师很不高兴：“用心点，心太粗了，再改不对，就要打手了。”

富夏有些紧张，又仔细改了一遍，原来是忘了先乘除后加减，难怪老师要生气，把本子交上去，还没改对，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着急忙慌的，不就是想早点回去吃饭吗？假还没放，心都野了，粗心大意，把手伸出来。”

老师提起教鞭，照着富夏的手心狠狠一下，富夏顾不得疼，拿着本子又跑下了讲台。

橡皮几乎把作业本都擦破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呢？怕挨打，富夏改好了也不敢再拿上去，心里却是很急很急的，眼睛恨不得变成X光，射穿作业本，诊断出错误的元凶。富夏使劲定了定神，才看见题目中的小括号，哎呀，居然忘了先算括号中的内容，富夏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又轻轻拍了拍胸口，急忙又改好了作业。

交上去，终于换了一个鲜红的大钩钩，老师板着脸一笑：“走吧，下次注意，细心点。”富夏瞬间觉得数学老师成了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她说声谢谢老师，拔腿就往家里跑。

一路气喘嘘嘘，富夏却依然不肯停下，终于跑回了家，家里的门却是锁着的，透过玻璃往里望，屋里静悄悄的。

“妈！妈！”

没人应，富夏忙掏出钥匙走进屋里，不大的一间房，一眼就能看透每个角落，华珍不在，桌上有个碗倒扣在另一个碗上，碗下压着一个纸条：

“富夏，我来不及，就不等你了，给你煮了一点饺子，你先吃，我打电话叫你姑姑下班来接你去爷爷那，你先写作业吧。冰箱里还有些生饺子，你和姑姑带走，晚上煮给爷爷吃。听姑姑话，你爸礼拜日晚上去爷爷家接你。”

富夏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手拿字条，委屈和焦急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忽然就哇哇大哭了：“妈，妈，你说了要等我回来的，你说了的。”眼泪汩汩流下来，哭到隔壁邻居家的奶奶不放心的过来探看，隔着玻璃一个劲儿的叫：“富夏，富夏，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一个孩子守着一碗半凉的饺子，这情形在任何时期任何人看来都是多少有点让人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