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夏却不出来，在屋里叫道：“你们先走吧，我今儿不走了。”华珍不同意：“别瞎闹，这睡不下，咱先回家，明儿再来。”富夏偏不出来：“我不走，今儿不是过年吗？过年得在爷爷奶奶家过，我不回去。”

玉芳噗嗤一声笑了，说了一声：“这孩子。”家安也笑了：“不回不回吧，一会几个孩子挤挤就行了，你们走你们的吧……”

可勇和华珍下了楼，才走出了楼门，一股冷风便兜头灌了下来，两个人紧了紧领口向公交站快步走去，可勇看了看表：“能赶上，甭着急了。”华珍没有说话，路灯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勇便说：“富夏没跟着回来也对了，晚上冷，看冻着孩子。”华珍瞪了可勇一眼：“你就惯着她吧。”可勇笑了笑，没说话。

走到站台上，华珍又说：“家里的事你总是爱和你家里人说，中个煤气全家都知道了，一见我面就提这事。”可勇跺了跺脚，冬天站久了脚冻得很，需要活动活动：“说说怎么了，中煤气也不丢人，住平房生炉子的，谁家没中过一半次煤气啊。”

华珍便撇嘴：“可庆可杰都住楼房了，你爸妈也拆迁进楼了，现在就咱家还住平房，你没听见可杰的话，人家那是挤兑咱们呐。”可勇笑了：“瞎说，谁挤兑你啊，你这人就是心眼多。”华珍瞪了他一眼：“那可不是吗。”却也笑了。

公车远远的晃了过去，橘黄色的灯光刺开了一点点的寒冷，华珍和可勇上了车，并排坐在椅子上，座位凉凉的，但很舒服。

……

已经是后半夜了，家安在小屋已经打了无数的盹儿，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钟了。家安站起来走出小屋，看见当做客厅用的大屋里牌局仍然未散，凤洁和敏芝都上了桌，可杰和玉芳则是一直镇守的。看见家安出来，敏芝和凤洁都说：“爸，您也睡去吧，爱苗带着几个孩子也都在西屋睡下了。”家安问：“可庆呢？”敏芝便笑了：“他哪能在家呢，过了十二点他就出去了，估计也是喝酒，都是厂里的一些关系户。”家安点点头，看了看玉芳：“老伙计，你还不睡啊。”玉芳头也不抬：“你先睡吧，我也好不容易凑齐人玩上一把，你就在小屋凑合一宿吧，从壁橱里多拿一条毯子盖好了。”

家安没动，只等着他们这一局牌打完了正在算输赢的当口，家安走过来，按住了可杰正准备洗牌的手：“差不多该歇歇了，都快四点了，明儿是初一，亲戚朋友都要来拜年呢。”敏芝和凤洁也早累了，所以也就势停住了手，眼睛只看着玉芳，玉芳瞧了瞧哈欠连天的可杰，便也说道：“那行吧，明儿再玩吧。”

收拾了牌桌，敏芝和凤洁商量好在大屋的床上一起挤，家安和玉芳去小屋，玉芳让可杰在小屋地下打地铺，可杰却说：“我也出去了，哥们还和我约着去放炮仗呢。”凤洁听了忙拦着：“你别出去了，都后半夜了，天快亮了，还上哪放炮仗啊，我看你又是外面奔牌局去。”可杰不耐烦：“别胡说八道，睡你的觉去吧。”说着自顾自的穿好了衣服，玉芳见拦不住，只得跟在后面喊：“明儿中午回来吃饭啊，大家包饺子。”可杰答应了一声，便忙忙的去了。

待到老两口睡下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小屋的沙发床有些太软，玉芳有点不习惯，后悔刚才应该让儿媳妇们到这屋来睡，自己还是习惯大屋的木板床。玉芳略微翻了翻身，怕吵醒了老伴，谁知家安却出声了：“还没着呢？”

玉芳便说：“睡不着了，走了困，现在倒精神了。”打了个哈欠，问家安：“你说这小杰子也是瘾大，打了一晚上还不够，还要出去打呢。”

家安笑了一声：“那还不是随你，娘俩一个样，好玩麻将！一把年纪了，玩牌也得有时有晌，后半夜了不睡觉，看熬出病来呢。”

玉芳也笑了：“哎呦，还是老伙计关心我，得啦，下回注意不玩啦。”

家安也笑了，两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一时没话，却听见西屋的门开了，不知是谁悉悉索索的走了出来，半晌在外面不知做些什么。

家安便披衣下床走出来看，原来是富夏，正在客厅的板凳上坐着。见了爷爷，富夏忙站起来：“爷爷，我上厕所。”说着忙进了厕所，磨磨蹭蹭好一阵子才出来，看见爷爷还没走，富夏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问道：“爷爷，天快亮了吧。”

家安说：“甭着急，昨晚上都睡得晚，天亮了不起床，都多睡会。”

富夏竟叹了一口气，垂头不语，家安看着奇怪，问道：“你还不进去睡，穿的少看冻着。”

富夏扭捏了一会，又说：“爷爷，我不睡了，我就坐着等你们起来吧。小姑带着我们五个横着睡那个床，太挤了，富冬的脚老是踹我。”

家安便笑了，招手叫她：“那你来跟爷爷奶奶挤挤吧。”

富夏答应了，急急忙忙跟着家安进屋，一骨碌便爬到床上去了，玉芳被她冰凉的手脚吓了一跳：“这孩子冻得根冰棍似的，可别感冒。”

富夏打了个哈欠：“奶奶，我挤的一夜都没睡好。”

玉芳也笑：“活该，你妈叫你回家你不回去啊。”富夏不言语，不一会就睡着了。

家安说：“这孩子，主意大，别看平时不言不语的。”

玉芳也说：“是，随他爸爸。”说完又笑：“你不见刚才，跟她爸妈顶，说过节不在爷爷奶奶家在谁家？嘴多厉害啊。”

家安也笑：“是，平时不爱说话，倒看不出来的。”

玉芳又忍不住提起可勇小时候的一些事，又提起了其他的孩子，老两口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慢慢的聊着。

睡在柔软被窝里的富夏其实并没有睡着，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睡不着，却又觉得这样很舒服，微闭着双眼，听着爷爷奶奶低低的声音在身旁聊着家常，让她觉得很安然，她还太小，她还不懂什么叫做温馨，但温暖踏实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

以后很多次，富夏都会猛然间想起那个时刻，她总认为，爷爷奶奶现在在另一个世界，也一定是这样聊着的。每当这样想着，心里便觉得舒坦，觉得一些早就远去的人，其实也未曾离开过。

这是让人满足，让人欣慰的。

今天更新一次，周一继续更新《平生记》，周二是小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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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节后好长一段时间，玉芳总是觉得昏昏沉沉的，她不愿意说，只是自己扛着。家安很快觉察出来，劝她去医院瞧瞧，玉芳便不耐烦：“医院一去就是半天儿，又远人又多，我是老毛病了，血压高，吃点药就好了。”玉芳叫爱苗给买降压药，爱苗也劝妈去看看，玉芳只是不听，偏巧那阵子爱苗单位很忙，每次回到家里都十点多了，爱苗便也暂时没往心里去，想着等过了这阵子就带玉芳去医院瞧瞧。

那一日醒来，玉芳感觉更不舒服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一起身就是头昏脑胀的。家安买了早点回来，叫了她三四次都没回应，家安心里有些打鼓，正准备过去好好问问她情况，玉芳却已经披衣下床走出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