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你还喝上白酒啦。”可杰半笑半怪的说。

凤洁却偏不罢休，干脆端起了酒杯：“怎么着，喝点不行吗？”

在一边的玉芳便说：“喝点喝点吧，大过年的，可杰，给凤洁倒上。”玉芳看着可杰把凤洁的杯子倒满又道：“给你嫂子们和妹妹也都倒上，大过年的，咱们也都喝上几口。”大家便都笑了。

家安喝了一口酒，香而辣的液体直直的流进喉咙，家安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享受身体里腾起一片暖雾。

玉芳坐在自己对面，正瞧着自己：“老头子，你可慢点喝，儿子拿来的酒劲儿大，别还没怎么着就喝高了。”

可庆接过话头：“妈，大过年的，让我爸喝吧，喝多了睡觉去，这是好酒，不上头的。”

家安冲着可庆笑了笑，心里有些安慰，凡是有个长子而恰巧长子还有出息的父母都是值得欣慰的，顶门立户的老大有本事，往往后面的几个也都错不了，家安的心里踏踏实实的。

家安看了看可庆，可庆正在往可勇的杯里倒酒：“老三，这酒不错。”可勇照旧没说话，只在杯子快注满的时候说了一声：“够了。”

家安从心里乐了，从小不爱说话的到现在还是不爱说话，家安心想：可勇这小子人老实，有点倔头倔脑的，但心里也是有盘算的，可勇已经自己办好了调动工作，从铁路换到了市里的勘测所做工人，无论怎样，离家倒是近了很多。

可勇倒是个踏踏实实上班的孩子，不像可杰，技校毕业之后分配了的工作不好好做，偏喜欢作个体户，收入也不稳定，有时候不免要家里帮忙，玉芳常常偷偷塞钱给他，家安有时装作不知道，有时候也说：“孩子们给咱们的钱，你总给可杰，儿子们没意见，媳妇们总会不乐意。”

玉芳便不言语，说的多了便不耐烦：“行了行了，你甭管。”家安也不方便说太多，他理解玉芳，做父母的，总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只有爱苗是玉芳的骄傲，家安看着爱苗，他本身对闺女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尤其是老闺女，就是爸爸心里的一块软疙瘩，什么时候看见她什么时候都会笑，也许父亲对女儿总是格外的宽容，格外的宠爱的。玉芳也是最疼爱苗，和家安不同的是，玉芳对爱苗的期望却大，栽培她上大学，指望她有出息，爱苗也争气，大学毕业便进了一家外资公司，这在左邻右舍的孩子中可是头一份，玉芳进进出出的头都是高高昂着的。

只是这另一个女儿，却有点让家安揪心了，每次想到爱红，家安都有些沉默，爱红在当年插队的地方结婚了，生了一对儿女，可回京却成了大问题。爱红想把孩子的户口先办回来，可庆想尽方法才弄到了一个指标，爱红想让儿子用，家安却发话了：“先把富秋办回来，她大，上学比冯青早两年，自然先紧着她，何况富秋是闺女，有户口，将来办什么都容易一点。”于是富秋便回来了，大多数时候跟着可庆夫妇过，可庆和可勇都是一个闺女，在一起都方便，但可庆家到底日子过得松快一些，可庆大大方方同意了，敏芝也没说什么。

玉芳看着家安闷闷的坐着，知道他又跑神儿了，夫妻到了如今，仿佛对方就是自己一样。玉芳夹了一筷子菜，千里迢迢的给家安送到碗里，说道：“你也吃点东西，别光顾了喝，喝了这杯就收了吧，盛饭吃饭了啊。”家安看了玉芳一眼，没有说话，还想端酒杯的手却缩了回来，夹了碗里的菜吃了。

一顿年夜饭不免也就沉闷了，玉芳却不在意，她的心思本也不在吃饭上，急忙吃过了，待到儿媳妇和女儿把杯盘敛走了，又吩咐儿子们支好了牌桌。家安想劝，转念一想，玉芳老了老了只有这一点爱好，又是过年人多凑手，随她吧。才在牌桌上坐下，可庆又从口袋里掏了一大把零零总总的票子：“妈，搁您这吧。”玉芳便笑：“不要，妈这还有钱呢。”可庆也笑了，口气像逗小孩似的：“你有什么啊，您都半天没开糊了，别蒙我了。”玉芳便笑的嘎嘎的：“还不是你们这群小子不让着点妈，妈老了，有你们机灵啊。”

玉芳的确输了很多把，有时候是不得已输的，更多的时候是放炮给可杰，“大大方方”的揣零花钱在他口袋里，大家都笑呵呵的不言语，偏是华珍听见了要开玩笑：“妈是一会糊涂一会明白，就是疼儿子的时候永远都明白，一点也不糊涂。”大伙便都笑了，玉芳也笑，华珍心里有数，但是心眼儿软和，玉芳便一点也不计较。

麻将酣战一直战到午夜，家安和可勇躲在小屋去看电视了，小屋只有七平米，因为小，便显得暖气格外暖和，家安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一会又猛然醒了，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我眯瞪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又回咱们那个小院儿了，你奶奶包饺子，你爷爷在炕上喝酒，我也跟着喝，喝着喝着就醒了，迷糊了，还琢磨怎么在这呢。”

可勇笑了笑，隔了半晌说：“您要不上西屋先睡下，让孩子们让别处玩会。”家安便摆手：“倒也不困，就是这屋里暖和所以犯眯瞪，要说这楼房就是这点好，不接地气儿但是冬天暖和，省的生炉子了。”说到这，家安又道：“你们家的火封好了吗？别一会回去灭了，大晚上的多冷。”可勇答应了一声，家安又想起了什么：“烟筒安的时候都看好了？别又中煤气了。”可勇又答应了一声，家安便沉默了，两人盯着小电视，可勇打了个哈欠，点了根儿烟。

华珍收拾好了厨房，又和爱苗说了会话，拐到小屋来，叫了一声“爸”，然后问可勇：“咱们先走吧，也快十一点了。”可勇便站起身来，出了小屋，华珍从壁橱里拿出外衣来，先把孩子的拣出来抖好，但还不见富夏出来，华珍听见可勇叫富夏的声音，便也跟着说：“富夏，来，咱们先走了。”

大屋里打牌的人们也听见了，华珍走过来对玉芳说：“妈，我们先回去，明儿一早来给您拜年来。”玉芳笑道：“快回去吧，也够晚的了，路上怪冷的。”家安也踱出小屋：“华珍，家里炉子要小心啊，中煤气太危险啦。”

华珍脸红了红，年前因为添火的时候煤太湿，一家三口早上起来全都头晕恶心，所幸只是轻微的煤气中毒，不多时便缓了过来。公婆听说了倒是担心的很，每次见都要嘱咐几句，让华珍有些不好意思。偏可杰还在一旁说：“这笼火是挺麻烦的，我就不会弄，长这么大没笼过火，以前住小院儿的时候我还小，大了一结婚就住楼房了。”在牌桌上补家安缺儿的凤洁听到此便笑吟吟的白了他一眼，可杰看到了，笑：“对，这都是占我媳妇的光。”凤洁满意的笑了，结婚时凤洁家为小两口提供了一室一厅的单元房子，是凤洁迄今为止最为自傲的事情。

华珍有些讪讪的，随意答应了家安两声，又叫道：“富夏，快点，别磨蹭了，早点走，一会就没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