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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在我脑子里涌来涌去,可就是涌不到我的喉咙口,还在喉咙的半道上就变成了一口痰,我把它又咽进了肚子里。

我站在堂屋口,望了父亲,又迟疑了半天。我啥话都没说,换了件在我心中觉得时尚、也比其他的衣服都好看的那件圆领白色短衫,脚上换了凉鞋,又梳了头,然后就跟着我爹去了下山村。

我跟在我爹的身后,我娘和我妹出了屋门,手扶着门框,傻傻地望着我,目光灼得我的背发烫。

我听得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村坡上叫,蜻蜓象飞机样地往我身边飞。我踩着地上刚刚流湿了的地面,绕过几幢木屋,然后踩在我爹的脚窝子里往村对面的黄土公路上爬。

爹扛着扁担,扁担上扎着蛇皮袋,一双大脚在我眼前抬起又放下。这是一个多么憨厚、老实、忠诚又木讷的人,他带着我去相亲,我怎么能不相信他呢?他就是把我往火坑里带,我也得一头扎下去,因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爹。

出我家的屋坡往腿根乡去赶集、以前上学,都是走这条下坡道,坡道的两旁都是与我家同一个生产队的人家。村里刚刚种了水稻,所有植物都已经吐绿展碧,青草支开两片鲜嫩的草叶,葡萄藤上发出土碗和酒杯大小的叶子,池塘里的荷叶也长出一蓬蓬喇叭样的嫩叶和长长的鲜杆。

太阳光已经罩在头上了,走路的时候能够看得见自己的影子,我每抬一次脚都踩在我的影子上。

村里的八婆在她家的屋前晒粮食,负责管水的李秋双脚站在一丘水田里正在拨草,见了我和我爹走过来,都抬起头望着我们。经过金菊家的时候,金菊在屋门口背背篓,她把背篓背上肩,然后望着我笑。我对金菊说:“这么热的天,你还上山呀?”

金菊没有回答我的话,只对我露出她那一口有点雪白的牙齿,笑容在太阳下一闪,立即变得暧昧起来。

我心里骂了声金菊,然后紧紧地跟上我爹的步子。

我和我爹走下河滩村背的屋坡,到了村后的小溪边。小溪溪面宽展,溪水碧绿。溪上架了一座木桥。我和我爹从木桥上走过去,爬上一道坡,到了黄土公路上。

这条黄土公路在我出生之前就已修建了,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就听乡里人说,这条公路是条省道,要铺柏油的。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黄土公路还是没有铺柏油,几处与山溪搭界的地方说要修水泥桥,也没有修。

我上初中那三年,每天都在这条黄土公路上走,公路凹凸不平,路面也不宽,平日不下雨,路上积有几寸深的灰尘,汽车一来,卷起的尘土立即就把人掩盖了。要等汽车跑出很远,尘土慢慢消失,人才又在公路上现出了身子。

现在,路上没来汽车,我和我爹走在路的中间,不紧不慢地朝着腿根乡方向走。

上坡下岭,我和我爹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腿根乡。在一个三叉路口,公路往西一拐,上了外县的一座高山,公路象这高山上的一道伤口,直挺挺地延伸到山顶,然后倏地一下就不见了。眼前是几幢水泥墙面的乡政府房舍,围成一圈,中间是块乌青的水泥地坪。房舍并不威严,可房舍里的人却让人望而生畏。

乡政府的对面山腰上,也是几幢青砖修建的高楼,一幢挨着一幢,这就是腿根乡中学,我在这里上了三年学。

而学校的山坡下却是乡里的集市。集市建在山溪的溪坑里,各种敞棚、地摊都搭在干了水的河滩上。在雨水频繁的春季,洪水经常光顾的时候,敞棚和地摊又移到山溪旁的小道上,集市就变得逼仄、拥挤、怪诞甚至让人感到可笑。

可就是这样的地方,一到放学时间,我和同学们却一窝蜂地往这集市上涌。虽然我口袋里常常没有一分钱,可眼睛却享受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带给自己的新鲜和刺激。

我和我爹从三叉路口转向一条通往山村的羊肠小道,路边都是房舍和农田,可走了几里远的路程,房舍慢慢稀少了,两座高挺的大山夹杂在我们的面前。我和我爹从山的夹缝里往里走,山路越来越窄,树木越来越深,绵延的大山越来越高,人变得越来越小。

跟在爹的身后,我想象着爹以前每次进这大山的感觉,爹虽然劳累,但他有个盼头——就是进去了还能出来。而我,一旦嫁进大山,就将在山的怀抱里由少女熬成瘦妇,再由瘦妇熬成一只又黑又老、又傻又笨的人猴。我想象着,如果这是去大山里旅游,象我这样的人心中一定高兴,但我是去寻找我后半生的归宿,我的心中就惶恐不安起来。

这绵延不绝的大山让我思想活跃,心中悔恨不已。爹走在我的前头,我甚至把我爹想象成抗日战争时的小英雄王小二,把日本人往解放军的埋伏圈里带。

我心中的分析是那么的清晰和明朗,我却不知道这些分析对不对。爹和我已经深入到大山的腹地,慢慢爬上了一座山头,又从山头上斜插了下去。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个村落。我以为爹是先来这村落里收些棕,然后再带我去相亲。可走了这么一上午,到了前边一座呲牙咧嘴的荒山下,爹在一座断桥边站住了,转过身对我说:“杏子,到了,你看这村子如何?”我在爹的身后也收住了脚步,仰起头开始打望这个村庄。

第一个进入我视线的是一座呲牙咧嘴的荒山,这座荒山仿佛与我一路上见到的所有的山不一样。如果说其他所有的山都是一个个平凡的山里男人,那么这座山就是这些男人中的一个傻瓜。但这傻瓜很高,石头都露在外面,不仅凹凸不平、横竖不分,看那样子,每一块石头还都犟得很,一脸的凶相,好象时刻儿准备与人不善。

山坡荒凉又陡峭,象埋坟一样扎着一幢又一幢黑咕隆咚的旧木房,房子不但又黑又小,而且东倒西歪,象站着一个又一个黑得发亮、古怪又恐惧的山鬼。

山下是一些弯弯曲曲的田垅,田里种了水稻,倒是青油油一片。田垅下面是一条肮脏不堪的山溪,溪里没多少流水——这些流水正是这傻瓜的嘴角流出的口水。发白的石头都露了出来。正靠近村口的地方是一座古旧、破烂的断桥,桥板相连的木块已经腐烂,桥蹾也歪歪斜斜,而且还少了一块桥面,整个木桥成了一座断桥。

这地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没有任何可爱之处,满眼里除了破烂就是荒凉。爹怎么就舍得把自己的女儿往这样的地方嫁呢?我盯着这个村庄,眼里突然汪了一眼窝子的泪,半天说不出话,只木头样杵在那里。我爹说:“杏子,这地方不错,咱反正是乡下人,贫穷怕什么?只要人勤劳,日子没有过不下去的。”

在下山村村口的断桥边站了大半天,我爹催促着对我说:“咱进去吧,去看看人家的屋舍。”

我抿着嘴,想了想,其实啥都没想通,就随着爹进了村,先在李金口家坐。

李金口家的房子也建在半山坡上,比我家的房子旧得多,而且整个屋往一个方向斜,就象稻田里被风吹歪了的稻穗,又象一只歪在地上的鸡笼。我盯着他家的门看,柱子是斜的,门也是斜的。看着看着,就觉得这房子正在倒。用力眨两下眼睛再看,又觉得这房子没有倒。这房子不能看,看久了我担心晚上睡觉还要做恶梦。我就不看了,转过头,盯着坡下的田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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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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