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援道:“长安城内,除了臣与大将军,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刘辟非道:“密奏便留在我这里,你去忙别的事情吧。”
公孙援一愣,这可不是他想要等待的反应。
“大将军,要不要提醒一下林溪将军,让他长点儿心。”
刘辟非依旧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处置,你就不要过问太多了。”
公孙援心中一凛,连忙拱手领命,请辞离去。
待公孙援离开,刘辟非又将吴淞的密奏看了一遍。随即抬头,看到了悬挂在墙头之上的两把剑,一把天子剑,一把大将军剑,在这之前的一年里,他任由它们在墙壁上落尘。前些日子,他亲手埋掉了为自己服役多年的老马。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可他的鬓角,也有了那么一两根白发。刘辟非摊开双手,看着上面早已经斑落的老茧,他的人生,真的就这样看着时间静静流淌,继续碌碌无为下去吗?
刘辟非毅然上前,抽出大将军剑,这是门外传来动静,刘辟非回头观望,却是韩灵,抱着襄儿,站在门外。不觉间,刘辟非的剑锋已经指向了他们。刘辟非连忙将宝剑放回鞘中,询问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好好睡上一觉。”
韩灵道:“是襄儿,他醒了,哭着要见你,我便把他抱来了。”
刘襄刚刚出生的时候,对于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很不客气,但这一年来,刘辟非时常陪伴在刘襄的身边,陪伴他成长,刘襄也渐渐认得这是自己的父亲,愿意接受父亲的怀抱了。
韩灵见刘辟非逗弄着刘襄的慈爱神情,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两把宝剑,她的心却没来由的有些疼痛。
她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困住刘辟非的一张网,一套枷锁。成为了刘辟非无法避免的责任。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个男人的心,总是向往战场,向往厮杀。她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刘辟非会一直扮演慈父好丈夫的角色。历史之上,也许是寥寥数句:“大将军执掌朝政以来,国家少事,百姓安居乐意,人口増殖。此皆大将军之功也。”
这似乎也是不错的评价了。但这样对于刘辟非来说,公平吗?他明明有建立不朽功勋的才能,却偏偏被留在长安,被束缚住双手双脚。
自己做到了做妻子的责任了吗?
刘辟非却并不知道韩灵的究竟,他逗弄着儿子,累了,便将刘襄交给了韩灵。又将吴淞送来的书信收起,束之高阁。他的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决定。刘辟非又看了一眼墙上的剑,这样想到。
一月前,被派往田横岛打探汉军水师情况的密探回来,向赵佗报告说:“汉军光停靠在田横岛上的楼船便有百二十艘,几乎每天都有新船报造出来。恐怕不用一年,水师便有望超越我军。”
赵佗一直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出现了。刘辟非啊,刘辟非,你口口声声劝说我发展海权,原来早已经想好了应对我的法子。刘辟非利用市舶司收取的商税,来供养舰队。在南越与汉帝国的商贸往来种,终究是汉朝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若再不闻不顾,南越国迟早要真正沦为帝国的藩属,甚至直接被其吞并。
赵佗思索了三日夜之后,终于想通,一个伟大帝国的诞生,莫不是以流血作为开始的。南越国要想要发展海权,就必须击败汉帝国的水师,确定自己在四海的霸主地位。如今,看来,是必须要这样做了。
第517章突袭田横岛(二)
赵佗召集相国吕嘉,太子赵始,以及刚刚担任内史的吴淞一起来王宫。将自己的想法与三人说了。
一向对汉帝国抱有敌意的吕嘉,并没有立即表示赞同。太子赵始与吴淞听了赵佗异想天开的想法,脸色都已经变得苍白。
赵始劝说道:“父王,大将军曾经对我们有过许诺,绝不主动向我南越开战。父亲如今却要首先向汉帝国开战,我实在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佗道:“此一时彼一时。汉帝国的发展速度是我不曾预料到的。如果给予汉帝国充足的时间进行休养生息,其体量必将远远超越南越,到那时汉帝国碾死我们,就会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赵始道:“我们父子本就是中原人,到那时子孙归顺汉帝国,有何不可?”
赵佗听了儿子这般不上进的话,大骂道:“逆子!我等披荆褴褛好不容易得来的社稷,你竟然这么不珍惜,竟是要白白便宜了刘辟非。”
“儿子只是不希望父王筑下打错,到时候悔之晚矣。”
赵佗看向一旁的吕嘉,他可不希望吕嘉只是站在一旁看好戏。
“吕嘉,你认为眼下南越国该如何做呢?”
“好啊,你们西瓯族自从出了山岳丛林,也明白赚钱的好处,也愿意惜身安命了。”赵佗怒责道。
吕嘉听了,脸上微微一红,不错,自从族人搬迁到番禺城郊外,被赐予大量土地改造为桑基鱼塘后,西瓯族与汉帝国的商贸往来也日益频繁,西瓯族要发展,就离不开汉帝国的铁器与先进的农耕养蚕技术,以及汉帝国广袤的市场。
但吕嘉身为相国,目光自是看的更长远一点,他明白赵佗为什么会愤怒。在决定南越国命运的关键时刻,若不抓住,等待南越国的,只有并入汉帝国的唯一结局。
南越国虽然藩属汉帝国,但藩属关系并不牢固,双方都明白,却都不点破。赵佗作为开国的君主,自有着一番抱负,他自是不甘心做一名区区的南越王的。
赵佗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得到南越,背后究竟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数十万兄弟的性命丢在了丛林中,如果不是监御史禄奉命修建灵渠,保证了粮道运输的安全,死去的人还要更多。即便那样,北方将士,不服水土,得疾病染瘟疫者,又不知凡几。自己的许多老兄弟都死在这片土地上。
想到,刘辟非正在从容不破地从自己的手中夺取这片土地,赵佗便感到怒不可遏,他刘辟非,凭什么,可以什么也不付出,便得到这片土地。
赵佗想到了刘辟非给自己说过的那位诸葛武侯,小国想要保全自身,只有采取主动进攻策略,以小博大,坐吃等死不符合他赵佗的性格。
吕嘉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西瓯族的未来是大王给予的,若大王真要与汉帝国开战,西瓯愿意奉献全族,全力支持大王对抗汉帝国。只是,大王想好,承担失败以后的后果了呢?”
一旦失败,身死族灭,富贵荣华,都将成为过往云烟,便是性命也不可得了。
赵佗闭着眼睛,想到了当年,任嚣将虎符交给自己的时候与自己说的话:“这片土地时咱们一帮兄弟打下来的,我要去了,你手持虎符,可要守护好这片土地,帮我照顾好下面的子弟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