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而且很快。这样,你现在把电话给郭悦,我和她说几句。”
“好的,稍等!”
潘成军来到隔壁房间,将手机递到郭悦面前。郭悦泪流满面望着他道:“谁的?”
“一伟的。”
郭悦一把夺过手机嚎啕大哭起来,泣不成声道:“一伟叔,求求你救救我爸,你一定有办法的。”
陆一伟心如刀绞,安抚道:“你别哭,我正在想办法。”
郭悦哭声越来越大,愤怒地道:“我今天上午不知我爸所谓的好朋友打了多少个电话,居然一个人都不接,包括你。怕什么,就这么害怕吗。你们平时用着我爸的时候,一口一个郭书记叫着,可到了关键时刻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世态炎凉啊。要是见了我爸,我要告诉他把你们一个个都咬出来,撕掉你们虚伪的面具。”
陆一伟愧不可当,但她说得是事实。同林鸟在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说用各种利益堆砌起来的官场“友谊”。平时在饭桌上一套一套的,可到了关键时刻没人敢跳起来,哪怕说一句话,都显得格外谨慎细微。
一石激起千层浪。郭金柱突然进去,意味着政治风向的转变,每一个微妙的举动都有可能引起蝴蝶效应,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凡是与其有利益关系的人员,估计此时此刻和陆一伟一样,惶恐不安,胆战心惊。蜷缩在角落梳理回忆利益交织,擦除毁灭交易痕迹,暗暗祷告求其不拉下水,甚至旗帜鲜明地撇清关系,站在对立面摇旗呐喊,以求自保。
陆一伟也不例外。虽然他和郭金柱交易并不多,交往并不密切,但将来一旦查下来必然会受到牵连。经历过大风大浪,他对此已经看得很淡。然而,他刚刚走上领导岗位,不希望仕途在龙安终结。
“郭悦,你别激动。得知这件事我非常震惊,也很无奈。带走不意味着就有问题,说不定只是例行配合调查,很快就会出来。不管情况如何,我希望你一定要冷静,千万别做什么傻事,更不要无谓的冲动。这样,不仅不会帮助郭书记,反而会害了他。”
陆一伟整理思路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认真听每一句话,而且要做到,因为关乎到你父亲的前途和命运。一是要冷静。不要再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要主动去找任何人,没用的,谁都不会站出来。另外,你老老实实在公司待着,不要频繁走动,更不要出去,说不定你已经被监视起来,每一个举动都会影响到你父亲。你能冷静就是给他足够的时间。”
“二要配合。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佟欢或潘成军,包括名下的资产,房产,存款等。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有补救的空间。佟欢和老潘不是外人,他们会想办法帮你解决,最大限度地争取时间。”
“三是做好准备。这点我不想过早说,但情况紧急,不得不说。万一你父亲真的有问题,你要积极主动配合调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绝对不要说。不管结局如何,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留在中国或出国由你选择。”
陆一伟说完后,郭悦变得出奇的冷静。擦掉眼泪绝望地道:“一伟叔,你的意思是我爸可能要进去吗?”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希望你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已经长大成人,各方面都已成熟,应该学会面对,学会担当。以后的路还很长,明白吗?”
郭悦泪眼婆娑转向佟欢,佟欢满脸愁容将其搂入怀中,颌首道:“听一伟的,他会有办法的。”
与郭悦通完电话,陆一伟胃部隐隐作痛,疼得面色无华,浑身发软。进而越来越痛,倒在座椅上捂着肚子痛苦呻吟。
正在开车的南超见此,顿时慌张起来,一脚急刹车想停住,结果路面太滑,车子直接在路中央打起转来,好在越野车体积大,车身重,若不然就滑到一侧的山沟里。
南超握着方向盘惊魂未定,瑟瑟发抖。陆一伟头撞击了车门,没有撞破。强忍着疼痛坐起来四周看看,安抚道:“南超,你没事吧?”
南超整个人都僵了,木讷地摇了摇头。
“没事啊,小插曲,不怪你。要是情绪波动的话慢慢开到边上,等稳定下来再走。”
本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训斥,结果反而安慰起自己了。南超投来感激的眼神,半天道:“陆书记,对不起……”
“说了没事,好了,靠边,我下去歇一会儿。”
南超将车开到路边,陆一伟从温暖如春的车里出来,刺骨凌冽的寒风不由得浑身打颤。今天的天气格外寒冷,冷得痛彻心扉,沁人心骨。哈出去的热气瞬间化作一团雾气随风而去,鼻孔里的绒毛都已结冰,裸露在外的双手冻得麻木,鞋底与路边的融雪很快黏连,动弹不得。
这应该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
冷热交替让他清醒了许多,甚至暂时忘记了疼痛。站在路边凝望着对面的白茫茫的山峦,心底间莫名的一阵空旷寂凉。
人在冷静下来的时候最容易思考人生。郭金柱的事对他触动很大,辛辛苦苦,战战兢兢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是他的个性融不进变幻莫测的浮世绘,还是复杂多变的金字塔容不下他的倔强。
一无所知,万念俱灰。
从郭金柱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若干年后,他会不会也像郭金柱一样被组织抛弃。即便立下汗马功劳,斩获丰功伟业,也无法挽留一颗政治灿星的陨落。
诚然,他不是包庇郭金柱,如果对方真的犯下错误死有余辜,就害怕成为政治牺牲品,替别人挡了子丨弹丨,被别人构陷宰割。问题是,谁没有错误,只要干工作肯定会犯错误,要想不犯错误就碌碌无为一辈子,到头来会被别人说庸才无能不作为。左不是,右不是,那又该怎么样。
郭金柱在西江省算得上风云人物,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很厉害的狠角色。而如今,曾经威风凛凛的老虎落入平阳,要想东山再起,基本无望。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卷雪而来,坚硬的冰碴子打到脸上刀割般的疼。陆一伟不由得裹紧衣服,就这样都抵挡不住刺心的寒冷。
“陆书记,上车吧,外面冷。”
在南超的再三催促下,陆一伟收回无比留恋的目光上了车。关门的瞬间,一声叹息,道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车子驶出了龙安,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进入宽敞平整的城际路,陆一伟打起精神回到了工作中。
自从来了南阳市后,陆一伟来市里顶多三四回,他不想别人一样成天往市里跑,大事小事都向市领导汇报。不能说别人做法不对,而且非常对,这是政治立场,党性原则问题,多在领导跟前抛头露脸,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而他显然不是这种人,性格使然。不会溜须拍马,趋炎附势,靠着一腔热血的冲劲和拼劲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