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伟拿起笔凝神思考起来,通篇看下来没什么毛病,可距离自己的要求相差十万八千里,不知道他领会能力太差还是在应付差事。放下笔道:“贺部长,此次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三讲活动,主要目的是宣讲**精神,另一层意思就是治病。治什么病,治理想信仰缺失问题,治组织纪律涣散问题,治党员干部作风问题,治民主集中松懈问题,每一条都要有具体举措。如何加强民主集中,那就要提高党领导一切的权威性,这是纲线,任何人不得触碰!如果解决理想信念,必须加强学习,任何人不得缺席。如何强化党员干部队伍建设,就要严肃民主生活会,每个人都要认真对照检查。如果加强组织纪律,就要整顿队伍建设,严肃工作纪律。”
贺崎森听到此,似乎琢磨透陆一伟的意思,他这是要借这次“三讲”活动来树立自己的权威,还要整顿党员干部队伍。看似是加强意识形态,而是牢牢把握对县里的控制权。甭看年纪轻轻,在玩弄政治手腕上果然有一套。
陆一伟继续道:“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学习问题,而是一项系统工程。每一点都要有具体举措还支撑,而且措施必须要严,要实,要硬。同时,我要在此次学习中发现一批肯干事的领导干部,也要处理一批不作为的领导干部,你给我往严的方向写。”
贺崎森本想借机拍陆一伟的马屁,没想到是一个得罪人的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陆书记,宣传部没有写作方面的人才,要不您看让县委办配合一下?”
见他推卸责任,气不打一出来。那天还信誓旦旦要大干一番,转眼就不肯干事。而其他县委常委,到现在都缩着脖子不肯露面,摆明了不给自己面子。可现在手边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用举步维艰一点都不为过。看来,他要改变思路了,不能这样一直谦让着。
“哦,也行吧,要不你放这儿吧,我来安排。”
贺崎森连忙起身道:“这年纪大了,领悟能力不行了,眼睛也花了,又不会用电脑。要不这样吧,让那个秘书科的起草好方案,到时候我来督办此事。”
陆一伟有些可笑,点点头道:“行,你不必过问了。”
贺崎森走后,陆一伟将手中的笔重重一摔,气呼呼地靠在椅子上,点燃烟猛地抽了几口,感觉情绪要瞬间爆发。这群老家伙个个把自己当小儿在玩弄,恨不得全部都给撤了,可他手里又不掌控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就算是有,也不能随意动人,要是动摇了根基,或许自己就是上任县委书记,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要学会控制情绪!
陆一伟把火气降下来后,冷静了许多。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稳住循序渐进,抽丝剥茧般分割他们的势力。虽然才来了几天,他基本摸清了县里的局势,和其他地方一样,分了好几个派系。刘占魁自然独占一派,而且这个派系队伍相当庞大,估计半个龙安县都是他的人,不少乡镇的书记乡镇长以及各局局长都是他提拔上来的。在副处以上领导里,蒋振涛、邓中原以及政法委书记张腾飞是他的核心骨干力量。
本土派另一股势力是以人大主任郭建业为核心的小团体。成员有政协主席张建安,统战部长冯康国,以及分管城建的副县长吴宏卓,还有几个人大副主任和政协副主席。这股势力虽不及刘占魁势力庞大,但力量不可小觑。
还有外县派势力是以县委副书记孙根生为主,成员有组织部长沈晨为,宣传部长贺崎森,以及武装部长申安仁。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外县的,姑且理解为空降派。他们手中虽握着重权,但实际作用不大,与本土派格格不入,夹在两派中间艰难生存,也是两个本土派排挤,争取的对象。
每个地区存在派系不为过,毕竟人是有思想的动物,情投意合、意见统一的人才能走到一起。要是对个个派系进行打压,很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笼络利用一个派系去打压另一个派系才是聪明的选择。他肯定和刘占魁走不到一起,可利用的就剩下郭建业和孙根生了。该争取谁,一时举棋不定。
按照当前形势,争取郭建业是明智的选择。此人虽没刘占魁势力大,好歹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各个角落肯定散布着他的势力。可马上要开展的“三讲”活动,又不能让人大去实施,只能依靠外县派了。在关键时刻贺崎森做了缩头乌龟,那就剩下孙根生和沈晨为了。如何能把两个老家伙为自己所用,他决定试一把。
说话间,孙根生敲门进来了。陆一伟连忙起身笑着道:“孙书记,身体好了?”
孙根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道:“老毛病了,三天两头就得住院,哎!”
“糖尿病吗?”
“只有糖尿病就好了,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腰间盘突出,还有慢性肾炎,干了一辈子啥都没捞着,就落了一身毛病。”
“有病就得治!”
陆一伟以谦虚的姿态为其端茶递烟,并从办公桌移到沙发上,感性地道:“孙书记是老革命了,为党国事业奉献了一生,现如今带病工作,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晚辈学习。有什么困难您尽管提出来,我力所能及解决实际问题。”
陆一伟的一举一动孙根生看在眼里,还算是懂规矩识大体,谈吐和行为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捂着肚子笑了笑道:“谢谢陆书记关心,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几次三番和市里提议要内退,可邵书记就是不让。让我再坚持两年,我就怕坚持不到那时候咯。”
“千万别这么说,我还需要您呢。初来乍到,资历尚浅,有您坐镇,我心里踏实放心。”
孙根生摆摆手道:“和你说句实话吧,我是真的干不动了。老伴儿也是一身毛病,就这样还得在省城伺候孙子。我儿子说是在省城工作,其实在乡镇,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副镇长干了将近十年,没什么出息。儿媳倒是在医院工作,干得最苦的护士工作,基本上没时间照顾孩子,只能靠老伴了。她身体又不好,所以我打算和你请个假,一来是去看看病,二来是帮着儿子带带孙子。”
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了请假条,放到面前。又道:“暂时先请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可能还得请。”
“哦。”
陆一伟盯着请假条有些木然,忖度片刻笑道:“孙书记,有病该请假请假,我肯定批。本来还打算委您重任的,您这一走,我……”
孙根生看着他四平八稳道:“我也想继续工作,可身体不允许啊,实在抱歉。”
陆一伟没再说话,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笔爽快地签了字。递给他道:“孙书记,要不您过两天再走,马上要召开常委会,这是我第一次主持召开。”
孙根生明白他的意图,收起请假条起身道:“那好吧,那我就再等几天。先走了,你忙。”
望着孙根生的背影,陆一伟怅然所失,感慨万千。原本还打算让其落实“三讲”活动,看来是不现实了。其实他心里明白,此人非常聪明,圆滑世故,是想躲开舆论的漩涡,避免派别之间的斗争伤到自己。等你们消停了,尘埃落定了,再回来送顺水人情。不站队,不公然支持谁,谁得势支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