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大朝会之时,阴沉了多日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鹅毛大雪,郭继恩这次依旧没有出现在皇极殿前。但是朝会结束之后,怀明帝却遣人特地将郭继恩请至福宁殿叙话。
殿内两个大铜盆烧着银炭,让人感觉十分暖和。怀明帝瞅着宫女为许云萝解下狐裘,忍不住问她:“许侍卫,你与都帅预备什么时候成婚呀?”
“都帅说奴婢年纪还小,等两年再说。”
“哦,那寡人才一十六岁,也不用着急。”怀明帝自己先坐了下来,又对郭继恩说道,“可是景云,眼看着就要满一十九啦。”
“如今云萝不是侍卫,乃是枢密院之令史也。说到长公主殿下,政事堂诸相,不是正在为她择婿么?”郭继恩拉着许云萝一块坐下问道。
怀明帝有些吞吞吐吐:“几位中书令提出之人选,景云都不是很乐意——”
“想必她已有中意之人?”郭继恩平静问道。
“是,就是——”怀明帝见郭继恩眼中不耐烦神色,心下一惊,脱口而出道,“就是周恒周统领!”
郭继恩瞅着皇帝不说话,怀明帝连忙又加上一句:“寡人也觉得,周统领来做寡人的姊夫挺好——”
“好不好,这个得问周统领自家是否愿意。”郭继恩打断他说道,“至尊的意思,郭某已经知道了,回头必为陛下探知,再来禀告。”
“如此,寡人可就多谢啦。”怀明帝松了口气,又擦了擦额头,“火太旺,烤得人出汗了。”
郭继恩轻笑一声:“至尊先别忙着谢,这事,未必能成。且待郭某先往周宅去探访一番再作道理。”他说着便站起身来,预备告辞。
怀明帝愕然地望着他:“都帅今日不与寡人一道用饭么?”
“多谢至尊挽留,只是今日元旦,至尊不用去陪着太妃?”
“昨日守岁,已经去过了啊。”
郭继恩暗叹一声:“既如此,也罢。郭某就先行告辞了。”他抱拳离去之后,怀明帝才松口气,又问侍立在旁的贴身内监柴芦:“话我可是给景云带到了,往后她可不能再来埋怨于我。”
“可是,小的瞧郭都帅神色,似乎并不大乐见此事也。”
“这却又是为何?寡人觉得周统领很好啊。”怀明帝很是不解,“郭都帅眼中就只有一个许云萝,则燕京之中,除了他那不就是周统领做这个驸马最是合适么,他为何不高兴?”
柴芦苦笑:“小的哪里知道缘由。”
陛前服侍的内监、宫女们都低下头来,无人敢应声回答皇帝的疑问。
郭继恩带着许云萝出了福宁殿,许云萝见他面色不快,便轻声问道:“都帅眼下是要往周宅去?”
“是啊,虽说是元日,这样要紧之事,也只好厚颜前往探问一番了。”郭继恩一面跺脚一面说道。
“可是既已入宫,都帅不去宝慈宫见见安太妃么?”许云萝学着他的样子,也轻轻跺脚,又小声提醒他。
“这可不成,”郭继恩连忙摆手,“我一个武将,独自去谒见太妃,成何体统?要去,也该是命妇们去宝慈宫才对。”
许云萝困惑地望着他:“往日不是也去见过太妃么,为何今日都帅这般顾忌也?”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总之今日是不去的。”郭继恩重新牵起她的手,预备出宫去。可是在漫天飞雪之中,两个内侍跌跌撞撞地跑来作揖行礼道:“太妃娘娘有谕令,请都帅老爷移步宝慈宫说会儿话。”
郭继恩心中暗骂,这会却无法推脱,只好吩咐道:“既如此,请两位中使前边带路。”
“是,是,都帅请这边来。”两个内监毕恭毕敬,前边引路,途中又来了两个内监,见到郭继恩,则连忙闪至道路两旁,恭顺地低下头来。
郭继恩牵着许云萝进了宝慈宫西配殿,只见安太妃与那宫中尚服阿迭努两个,都穿着色泽艳丽的深衣,正围坐在一处正在烤火。见两人进来,她们都起身含笑相迎。阿迭努瞅着许云萝笑道:“多日不见云萝妹妹矣,你如今是眼中只有这位郭都帅么,闲时也不过来瞧瞧咱们。这皇宫与西海池不过一墙之隔,想见你一面,却是千难万难。”
许云萝低头不语,郭继恩忙道:“这个如何能怪她,都是本帅整日里使唤,云萝从来就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都帅真是好狠的心。”阿迭努拉着太妃复又坐下,笑眯眯瞟着两人,“怪道是外间都在说,云萝妹妹任劳任怨,都帅什么稀奇古怪的吩咐都能给办了。她年纪这般小,性子又和顺,你就使劲欺负她罢。”
“听听,这是给你撑腰助阵来了。”郭继恩带着许云萝一块坐下,笑着问道,“我有欺负过你么?”
“没有,”许云萝摇头,又对阿迭努认真解释,“姊姊不用听信那些传言,都帅对奴,很是细致体贴的。”
阿迭努瞅着她叹口气:“还说没有,你这就是一副被欺负得死死的模样啊。”
“今日可是元旦,别死呀活的,”郭继恩连忙打断她,“倒是你自己,与那位傀儡师厮混了这许久,不如索性就嫁了算了?”
“似现在这般就很好,嫁娶之事,却是不必了。”阿迭努笑得风情无限,“只要今日快活,哪管明日伤别呢。不过,长公主殿下与奴不一样,她的婚事,你们这些做元帅做宰相的,可不是还得替她费心?”
她说着指指身边一直拘束不说话的安太妃:“奴原本是不愿理会的,奈何娘娘殿下很是挂念这事,郭元帅可知几位相国议出了结果未?”
第一百零三章将军拒王姬
三十岁的安太妃,正是女人一生之中最美丽的时段,她满头珠翠,大袖深衣,仪态万方,容华绝代,却暗藏忧愁之色。郭继恩转头瞧着她,慢慢说道:“京中愿意尚主的青年才俊,想必不少,就怕长公主自家有别的心思。”
“景云年已二九,算是老大不小了,心里必然也是着急的。”安太妃觑着郭继恩神色,小心翼翼问道,“不知都帅说的别样心思,又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出降之事,须得两厢情愿,才易为措办。”郭继恩没有直接回答,转了话题道,“如今燕镇境内,女子大多出来做事,便是瑞凤郡主,如今也在枢府任着职事。长公主既然在大学堂读了不少书,想必才学也是大有进益,何不也出来做个职官,也省得每日里胡思乱想。”
安太妃张着嘴,不知所措地瞅着郭继恩。就连阿迭努也迟疑起来:“长公主性情高傲,若是出宫担任职事,恐怕下面的人难于侍奉,彼此生隙。不瞒都帅,便是奴家,在宫中与景云殿下都已经吵了好几回了。”
“磨一磨她的性子也好,”郭继恩搓着手道,“多办些实务,念头或许就会不同了,不然总是被那位宣御史支使着生出事端,大家都不高兴。”
安太妃也知道宣万纪与刘冀两个,时常入宫来见景云和怀明帝,便低头不语。阿迭努皱眉道:“这个什么宣御史,极是讨厌,都帅干嘛要用这等人来做官?”
“彼为西京旧人,自有品秩,既然来了燕京,也不能晾着。”郭继恩耐心解释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这两个在枢密院和政事堂都不受人待见,自然是要另寻门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