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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西龙笑道:“楚使君如此说就太见外了,令千金天真活泼,极是不错。”他想到自家孩儿,又见这楚琳琅模样出众,于是出言试探,“想是已经许下了好人家?”

“尚未。”楚信章摇头道,“内人十分疼爱这个女儿,是以还想多留她两年,如今并未择婿。”

几个跟在后面的年轻人轻声细语,楚骏骐取笑妹妹道:“为兄听这位点检之言,或是想做个冰人,为妹妹说上一门好亲事?”楚琳琅撇嘴道:“那也得我自家愿意才成。他一个武将,不过识得些军中健儿,虽说赳赳武夫,可是想必性子粗豪,我可是不乐意的。”

“妹妹也太直爽了些。”楚骏骐摇头失笑,又转头对郭继骐道,“郭判官虽是武职,可是瞧着温文儒雅,依小生揣测,判官先前必定也是位书生?”

郭继骐点头:“楚公子说的不错,下官任武职之前,的确也是个喜欢读书的。”

“果然,”楚骏骐拊掌笑道,“小生倒是觉得,郭判官佩着这把刀,着实有些违和,合该佩一把剑,就更好看了。”

楚琳琅也瞅着郭继骐点头道:“哥哥说得很是。诗云,万里归来傲白鹇,随身书剑更萧闲。这位判官哥哥很是该换一把剑佩戴着才是。”

郭继骐有心卖弄,他笑了笑,退开几步,转头行至中庭立定。楚氏兄妹正诧异间,却见郭继骐锵地拔刀在手,刷刷刷刷,斜撩上挂,平扎右斩。接着锵啷一声还刀入鞘,动作十分利落迅捷,说不出的好看。

兄妹两都张大了嘴巴,郭继骐走回来面带微笑:“刀者,乃是军中制式兵器,到了战场之上,其威力远胜于剑。况且刀术简练易学,便于传授。又有言道,十刀一剑,其造价也便宜。因此缘故,刀术乃是军中必习之技,下官虽是军纪官儿,一样也要上阵杀敌,是以平日里也要多习刀法,剑么,倒是许久不曾去摸了。”

楚骏骐闻言,不禁伸出大拇指赞道:“原来如此,郭判官竟是文武双全,着实了得。”

见楚琳琅一双妙目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流露出赞赏之色,郭继骐心下极是受用,他强自镇定,平静摇头:“下官还当不起文武双全之赞。真正文武双全的,乃是我族中大兄,咱们的郭统领。”他慨叹道,“惊才绝艳,人中龙凤,我等真是望尘莫及也。”

楚琳琅见他沉静谦逊,心下更添好感,又有些不服气:“说得他这般神奇,我却是不信的。”楚骏骐却赞同郭继骐所言,点头道:“郭统领天纵之才,咱们确实是比不了。”

楚信章跟随段西龙来到议事厅内坐定,见年轻人还未跟过来,他便问道:“咱们这位新统领,虽还未曾见,但瞧其人主事之后所作所为,大有深意。点检既曾在唐山见过统领,觉得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段西龙想了想道,“其人英迈无双,才气纵横,有再造乾坤、安定天下之能。”

这般高的评价,楚信章也吃了一惊:“如此说来,这位郭统领竟是远远胜过了先督帅?”

“远远胜过,”段西龙毫不犹豫道,“军中上下无不服膺,甘愿为之效死也。”

“段点检为人一向精细玲珑,只爱说好话。”楚信章摇头笑道,“你的话,我且先信一半。”

段西龙正要说话,见三个年轻人已经进来,便换了话题,询问楚骏骐读书之事,又问道:“既学业有成,如何不去京中应试?”

“父亲曾言道,小生如今年纪尚幼,读书有些囫囵吞枣,一知半解。”楚骏骐笑道,“是以教小生在家中再潜心苦读,三年之后,小生也才二十二岁,再应府试省试,成算更大一些。”

“不错,这是令尊老成之想。”段西龙拈须笑道,“料想三年之后,贤侄必定春闱中试,贵宅父子进士,将来返回燕州,做到比令尊更大的官儿,青出于蓝,也是一番佳话。”

楚骏骐笑道:“若幸得老将军言中,小侄能得中进士,自然是不负家父殷殷之望。不过到了那时,小侄倒想在西京之中谋个职事,不愿再回燕州来也。虽说长安居不易,小侄偏欲知难而进,将来台省之中或有一席之地,亦未可知。”

段西龙见他目光坚定,便好心劝导:“贤侄有此雄心,固然可喜,只是藩镇之地应试得中的士子,朝廷多有偏见,留任京中者,位列三品之人,据本官回想,几乎没有。贤侄不如重回燕镇,其实更有作为。此事还需慎思之。”

他说着指向郭继骐:“就如这位郭判官,本来也是想与你一般,将来入京应试的,如今被郭统领直接就铨为军纪官儿,颇得信重。以贤侄之才,统领若见,必定任用,是以留在燕州,定然大有作为也。”

不料楚信章闻言,却冷笑一声:“这位乃是贵介公子,统领自家的兄弟,自然能得重用。我家孩儿如何敢与郭判官相比,将来只靠他自己,科场之中能搏个出身,本官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三十三章夺田之往事

厅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楚骏骐愕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郭继骐看起来倒还沉得住气,依然神色从容的模样。段西龙知道楚信章是个性耿直的人,却不知他为何对郭继骐甚有成见,忙出言道:“虽是郭统领自家兄弟,不过郭判官执掌军纪,极是称职。其人细致沉稳,年少有为,足见自小品性出众,正是家风渊源。”

楚信章闻言,只是摇头冷笑。郭继骐定住心神,平静说道:“下官才学不足,为使君所笑,亦在情理之中,并不敢反驳。不过大兄既然吩咐小生军中任事,自以为还算是尽心竭力,奉命唯谨。未敢辜负所托也。”

“本官未在军中任职,也不知你这监军判官做得如何。”楚信章淡淡说道,“不过要论到家风渊源,本官就有些不以为然了。燕都府城之中,有一处天鹄典铺,乃是贵宅开设的铺子,想必郭判官也是知道?”

“敝宅确有这样一处典铺,”郭继骐点头道,“不过产业之事,下官从未过问,不知使君何以问及?”

“雍平十一年,本官尚在燕都府城做着五品别驾。当年务开之时,接到一桩案子,乃是有乡民王瑞者,以田四顷,向天鹄典铺典钱九十八缗,赎还之期已至,本该及时退赎。天鹄典铺却屡以迁延,百端推托,或谓契书未寻,或言副统领未在宅中,无人主事。”楚信章语气平淡,却面带愤恨之色,“及至王瑞无奈之下,诉至府衙,令尊郭副统领却又嘱咐有司,伸展文引,逐限推期,展转数月,又至务限矣。遂使典田之户,终无赎回之日。那王瑞者,历时八年方聚得赎买之资,其艰难之状,可以想见。典铺拖延至务限之时,官府再决,又有半载之遥,贫户之钱,难聚而易散,半年之后,那王瑞已经无钱来赎,此事就此不了了之矣。”

郭继骐听得呆住了,“这事,下官的确是不曾知晓。”他喃喃说道。

“豪门大户,图谋小民田业,处心积虑,百般设计。贫民下户,尺寸土地皆是血汗所致,一旦迫于生计典卖,必定日夜夫耕妇织,一勺之粟不敢自饱,一缕之丝不敢为衣,忍饥受寒,铢积寸累,以为赎取故业之计,其情亦甚可怜。而为富不仁者,全无怜恤之心,设为奸计,以坐困之。使其赎买之钱,费于兴讼之间。纵是得理,亦无钱可以交业矣。”楚信章冷眼瞧着郭继骐,继续说道,“由此富者胜亦胜,负亦胜。贫者胜亦负,负亦负也。是以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家风渊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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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河路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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