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战士,战士就该在战场上厮杀,而不是被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东西,消磨了意志。”
寇季盯着张元问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没有你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们在西域立不住脚根吧?”
张元果断摇头。
那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巡马卫将士,性子是憨直了一些,但绝对不蠢。
蠢人是不可能在一次次厮杀中活下来的。
没有他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依然能够立足于西域。
他们会将寇季交代的差事,办的更简单,更纯粹。
寇季见张元点头,继续说道:“我安排你和鱼游进入到西域,就是开诚布公的告诉所有巡马卫将士,你们两个是我的人,你们会盯着他们。”
顿了顿,寇季幽幽的道:“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你和鱼游身上。”
“这……”
张元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却说不出话。
寇季长叹一声,“鱼游看懂了我的心思,巡马卫将士们也看懂了我的心思。所以即便他们知道,有人约束着他们,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是他们熟悉的规则,他们依旧生活在他们熟悉的规则之内。
所以他们双方可以平安喜乐的相处,甚至可以性命相交。
只要不违背他们各自的使命,他们双方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可你张元不同。正大光明的阳谋,在你眼中就变成了阴谋诡计,变成了猜忌,变成了不信任。你一直觉得我防着你,一直觉得我在刻意针对你。
你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却从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也没有站在巡马卫、鱼游的角度思考过。
所以你一直觉得,在我手下,你一直是一个外人。”
“你一直把巡马卫将士、鱼游,当成外人,所以你从没有想过去融入到他们当中。你不愿意将他们当成性命相交,不信任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把你当成生死之交,信任你?”
寇季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张元如同遭受到了雷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寇季指责他的话没有一点儿错处。
寇季所说的三方制衡、光明正大的阳谋、规则,一瞬间都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他开始仔细回想在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们相处的日子里的一点一滴。
一切,似乎跟寇季说的一模一样。
从一开始。
寇季都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对付他,一直都采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是他想得太多。
是他在一开始就觉得寇季会刻意针对他,所以经常用怀满了恶意的心思揣测寇季的心思。
寇季在张元愣神的时候,缓缓起身,走到张元身边,拍着张元肩头道:“你很聪明,可惜心思太过狭小,所以聪明反被聪明误。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被你想的十分复杂。
陈、寇二人,是我派遣到你身边的。
你知道我当初见他们二人的时候,跟他们说的什么吗?”
张元缓缓回神,有些愣愣的道:“你让他们防着我,一旦我有不臣之心,就随时除掉我。”
寇季摇头,失笑道:“我没说过类似的话。我只是告诉了他们,让他们跟在你身边。他们要做什么,要怎么对待你,全看巡马卫将士和鱼游的心思。
是你主动走到了巡马卫将士和鱼游的对立面,总是不愿意融入他们,让他们觉得你有异心。
所以他们对你产生的敌意。
陈、寇二人,也因此,对你产生了敌意。”
张元惊愕的张大嘴。
寇季背负双手,迈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张元,你是很聪明,也是个人才,但我并非非用你不可。
大宋的人才千千万万,愿意被我用的,更是多不胜数。
有能力取代你的人,也不是没有。
我要是真怕你坐大以后危害到我的话,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这番话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也不打算告诉别人的。
但我巡马卫的将士,在西域折损的太多了,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再做无谓的牺牲。
以前我们手里没有强兵,所以必须用人命往出堆。
现在我们有了强兵,就不需要再拿人命填。
你还有机会融入他们,你也有机会回到大宋。
别让我失望。”
寇季的话音落地,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城主府的正堂。
独留下了张元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城主府内的正堂中。
寇季的话给张元造成的冲击很大。
张元从来没有想过,事情本来的面貌,跟他所想的天差地别。
他一直觉得,寇季防着他,是对他的不信任。
可他从没有想过,寇季防着他,是应该的。
一个权臣,冒着天大的干系,派遣人在西域敛财、抢马、杀人、裂土封疆,难道不应该防着?
若是走漏了风声,又或者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最先遭殃的是谁?
他?
鱼游?
巡马卫将士?!
都不是。
最先遭殃的是寇季。
寇季身为背后的主使,一旦被人知道了他派遣人在西域胡作非为,裂土封疆,弹劾他的奏折,能堆满汴京城里的皇宫。
纵然寇季和官家赵祯交情匪浅。
大势所趋之下,官家赵祯或许能保得住寇季的性命,但不一定能保得住寇季的官爵。
在西域的事情上,寇季可以说是赌上了所有的仕途。
和寇季的仕途比起来,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这样的人,在西域死上十几茬,也比不上寇季仕途上的一个台阶。
只要是个人,只要了解大宋朝堂上的状况,都会明白,寇季以后的仕途,将会有多璀璨。
如此璀璨的仕途,赌在他们身上,难道不该防着点?
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人,就已经说明寇季很仁慈了。
若是曹、高、潘等几家的人代替寇季,恐怕他张元的脑袋,早已经挂在城头上的旗杆上风干了。
“是我思想太狭隘了……”
“那些憨货们都懂得的道理,我却不懂……”
“……”
“噗通……”
“哈哈哈……”
张元瘫坐在了地上,放声大笑,脸上却热泪两行。
他一直觉得寇季是一个恶人,一个一直刻意针对他的恶人。
到现在才发现,寇季并不是个恶人。
不仅不是个恶人,反而比一般的恶人要仁慈了不少。
他觉得,苍天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寇忠手里倒是握着一条他的软肋。
可那在别人眼里是软肋,在他张元眼里,那并不是软肋。
张元敢肯定,寇季也从没有把那当成是软肋。
寇季是拿那条软肋威胁过他。
可那也是嘴上说说而已。
因为寇季从没有拿那条软肋威胁过他,让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更多的是一种吓唬,或许还有点恶趣味。
寇季出了城主府,就看到了巡马卫首领到了城主府门前,正在向其他巡马卫汉子们讲述他惩治不孝的侄子的壮举。
一见到寇季出现。
巡马卫首领主动凑上前,往寇季背后的城主府内瞥了一眼,疑惑的对寇季道:“小少爷,你对张元那厮说了啥,为啥他这么开心呢?”
寇季没有回答巡马卫首领的问题,而是吩咐道:“你们以后也别刻意针对张元,他就是性子阴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