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隆这会儿的心情相当好,终于和老太太对着干了一场,几年积累的怨气发泻一空,而且以后家里不卖冰棍了,再也不用天天背着个箱子走街串巷,怎么想怎么美。
而且,下半年就要上初中,成了大人了。在孩子心里,上初中就是一道坎,上了初中就是长大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时的有人走过来买根冰棍。
掀开棉被数数,还有五根,有两根已经变软,要化了。
张兴隆站起来背上箱子,不卖了。
笑着冲对面的老庄太太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回家。
“妈,还有五根,有两根要化了,不卖了。”
“行,吃了吧,我也吃一根,以后就不卖了,算纪念。”刘桂新笑着过来拿了一根。
姥姥姥爷一人一根,自己吃一根,张兴隆满心轻松的躺到床上。解放啦。
“张兴隆,你吃完饭了没?”
“吃完了,这就走啊?你进来。”
“不进了,你拿东西,走吧。”
“行。”
张兴隆背上书包出了门,书包里只有一个文具盒。
今天要到初中去参加分班考试。
太阳有点热,明晃晃的顶在头上,张兴隆和吕德权两个人从楼里出来顺着公路往大庙上走,去朱孟才家里。
街边,老庄太太的冰棍摊子再下面一点儿,崩苞米花的刘二那正围着一堆人,生意相当好。
往上一点儿,有个南方人在路边给人做戒指,说是哪一年的钢蹦里有银子,几个就能打个戒指戴,不少人对这个有兴趣,天天围着一圈人在这弄。
这两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明显好了,首饰手表都成了追求的东西,特别流行电子表,戴一块出去好像浑身都得劲儿。
刘桂新有一块原来买的电子表,82年的时候花了九块钱,金色的表壳表链儿,这会儿可时髦了。
从八号楼楼头出来,马路对面的菜地人家都已经拆掉没有了,这会儿是一个大工地,大汽车轰隆隆的往这里拉着砖头水泥。
工地从百货十字路口那一直排到最上面桥头岔路那里,听说要盖八层的大楼,盖六栋,从十一号排到十六号。
“你这两天复习没?”吕德权问张兴隆。
“没。就翻了几下。我得卖冰棍呢。”
“那能考好吗?听说是按分分班,考不好的都得往后分。”
“应该能吧?”张兴隆到是不紧张,该会的感觉都会。
“二民,你去哪?”
张兴隆扭头看过去,孙家老四骑着辆破自行车,手里拎着把尖锹。
“二哥,我和同学去大庙,今天要去考试。”
“行,你去大庙吧,别往道口这边走啊。”老四骑着车子歪歪扭扭的走了过去。
“怎么了二哥?”
“打架,你们别过来,从上面走。”
十号楼再往上有个岔路,一边是沈丹线往上去大庙,一边是厂区路,过桥奔赵家堡,也就是初中所在地。
过了桥往上,马路比两边高,下面房子的屋顶将将超出马路的路面,人家不多集中有道西,道东是厂房和河,有些菜地。
再往上走过了铁路横道就又是大平路了,那里是运输车间的维修场,有一大片空地沙场,是约架的好地方。
南芬有三大厂矿,露天矿,选矿厂,机修厂,职工家属区集中在赵家堡,郭家堡和南芬镇里。
然后这三个地方的厂矿子弟小青年就自然的分了片,相互之间多有争斗。
郭家没有初中,孩子小学毕业就要到赵家堡或者南山去读初中,赵家堡和郭家堡的人都要到镇里去坐火车,而镇里和赵家堡的初中毕业生又要到郭家堡来念高中。
于是三个地方的年青人和学生就有着打不完的架。
能打架敢打架打架厉害的人就像是英雄偶像一样,大家都以认识他们而感到光荣。特别牛逼。
“他们家有大马,他家大人总骑马,老牛逼的。”
张兴隆总到朱孟才家里来玩儿,对这片儿比吕德权熟悉,和他说着这边人家的事儿。
往朱孟才家进的胡同口第一家,家里养着匹大马,是小孩子羡慕的对像。骑马太厉害了。
这家姓杨,家里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是老大,年纪和张兴隆他们差不多,但是已经不上学了,在家里帮着干活,还经常去厂子偷铁。他们是农业户。
这孩子有点缺心眼的感觉,直愣愣的,从来都是脏了巴几的,张兴隆有点怕他,每回看到都是远远的绕着走。
来到朱孟才家,一家人正在吃饭。
“吃了没?没吃就一起吃点。”朱孟才的妈妈热情的笑着让客。
“吃了,刚吃完。”
“都好好考,考好点,卷子发下来别着急慢慢答。”
“嗯。”
“小龙长的真白净,牙也白,你看孟才,黑不粗溜的,怎么长也是这样。”
朱孟才冲妈妈翻了个白眼。
他长的比较黑,但浓眉大眼的,并没有他妈妈说的那么不堪,反到是挺帅气的,他哥哥就比较白净,正在露天技校读书。
八几年的时候正是各路中专技校最吃香的时候,大人孩子都没有读大学的概念,一心考中专技校,考上就等于有了铁饭碗,有了全民工作。
对于整个东北这个工业发达地区来说,在这个时候,只有农业户,或者学习不好考不上中专技校的学生,或者有眼界的干部子弟才会去读高中上大学。
很多孩子甚至连大学是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概念。
朱孟才的哥哥朱孟宝是个爱说话的,一边吃饭一边给张兴隆和吕德权讲他在技校的事儿。
大孩子的事情在小孩子眼里都是神秘的,向往的,两个人听的眉飞色舞。
等朱孟才吃了饭收拾好了,三个人背着书包从朱家出来,顺着后面的毛道下山过河,穿过农房田地去往赵家堡。
这一片儿是张兴隆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到处都是稀奇,家家都有很大的院子,路边长着许多果树,小河哗哗的流淌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菜田,篱笆,还有耕牛。
“那家是收破烂的,老有钱了。”
“收破烂的还有钱?”
“那怎么的?不信哪?人家早就是万元户了,收破烂挣钱,要不那些关里人怎么都干?”
“这是什么树?”
“桃树,他家这结的桃还挺甜的,等熟了咱们来偷。”
“没人管哪?”
“没人管就叫摘了。偷。看着就跑呗。”
“小心点啊,石头滑,别掉河里。”刚说完,哗啦,张兴隆踩进了河水里,幸好天气暖和穿的少。这里没有桥,就是在河水里摆着一溜石头,天长日久变得湿滑湿滑的。
现在也就是这边河水还这么清了,原来厂门口那边,张兴隆他们小时候还在里面洗澡捉鱼,这会儿已经变得脏兮兮臭哄哄的,已经没有孩子再去河里玩了。
穿过菜田农舍,顺着车马土路一直走到铁路边上,从小火车赵家站点过来再往下边走就是中学。
本钢六中。
学校对面和东头是两个煤场,张兴隆跟着张清之来买过煤,认识这里。
煤场再往上是一大片日本楼,一直延到山坡上面去了。这里是原来的日本人聚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