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订了没?”刘桂新问。
“这不早回来了嘛,这就去。得去奶站那边订,车间的手续我开好了。那我去了啊?”
“去吧,早订回来早吃上,奶粉挺不了几天了。左大夫说奶粉孩子消化不了,吸收不好。”
“要不,我再想想办法?人家说有偏方下奶,可厉害了,那一吃奶哗哗的。”
刘桂新抬头看了张清之一眼:“瀑布啊?还是水库?虚话都没个影儿。我这又不是没有,不是弊回去了吗?就和戒奶似的,戒了还能再有啊?”
张清之抓了抓脑袋:“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人家说那么一嘴,说是猪爪也不怎么炖出来,炖什么玩艺儿,催奶可好使了。不试试啊?”
刘桂新摇摇头:“那肯定是说刚生那会儿,咱这不一样,可别乱整啦,没效果还得花钱。你赶紧去订奶去,站这白话没用的。”
张兴军一翻身爬起来:“爸,我也要去。”
张清之说:“去什么去怪远的,我可背不动你。”
“我自己走,真的,不让你背。”张兴军趴在炕沿上找鞋:“我就想去看看,二姐说那边有楼。”
张清之说:“还有医院呢,你要是让我背,闹,我就直接把你送医院去扎一针。”
“行,不用你背。”张兴军爬下炕穿鞋。
张清之问刘桂新:“那我领着他呀?”
刘桂新说:“领着呗,从来也没出过门。让他自己走。小军不兴瞎跑啊,出去得听话。”
“啊。”张兴军答应了一声,穿好鞋直起腰提了提裤子:“走吧,去给,我小弟订奶。”
孙家老三说:“小军我都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张兴军说:“我啥主意?我像你呀那么多心眼,我就是没去过看看呗。”
刘桂新笑着说:“那奶得拿回来了煮了才吃喝,不能直接喝,直接喝坏肚子,得去医院扎针了。”
张兴军卡巴卡巴眼睛,扭头问张清之:“爸,我妈说的是真的吗?”
张清之说:“你妈还能哄你呀?买的奶是生的,得煮熟了才能喝。”
老四老五差不多异口同声的说:“那不去了。”
张兴军说:“干什么不去呀?我陪我爸去订奶又不是要喝,你以为像你们哪?”
几个人都笑起来,张清之拉着张兴军出了门。
老三说:“小军子心眼真多。”
刘桂新也笑:“让你说没脸了,硬撑着去呢。”
73年的夏天,是一个平稳的夏天。
张兴龙逐渐恢复了健康,个头和体重都开始增长,肢体动作和表情也多起来,除了不爱哭不出声以外,和正常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刘桂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又开始出现笑容,开始重操旧业鼓捣起缝纫机来。
家里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张清之厂子里也是平平稳稳的,除了偶尔需要出差,每天就是上班下班,一切都平静下来。
一晃,时间就到了74年春天。
74年五月。
区里的赵返派开车撞开了机修厂的围墙,突袭了机修厂赵返派的司令部。
双方打了三天,最终机修厂人多势众获得了胜利,把区赵返派的司令抓了起来,吊在了机修厂俱乐部那个大囱上,吊了两天。
革命形势一下子紧张起来,整个矿区都有点儿风声鹤唳的,各厂都开始开展内部运动,严防死守防止扩大化。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刘桂新离开了街道,进入了选矿厂大集体,成为一名大集体职工,拿到了国家正式工资。
两个人都上了班,家里的两个孩子没人管了。
老大张兴军被送到了张家堡姥姥张景义家,老二张兴龙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放在家里,用根绳子绑在窗栏杆上,老孙大哥家里管着谁都会帮着照看一眼,刘桂新一天回来喂两次。
这孩子可能是因为月科里做手术动了胎气,身体特别虚弱,都一周岁了,连站还站不起来,将将能在大人帮助下翻个身。
不过除了虚弱到是没有别的毛病,个头体重都在增长,就是存不住尿,总是把裤子被子尿的湿哒哒的。
张清之抱着去医院看过,没办法,手术对身体的伤害还是挺大的,尿床就是这个原因。
小孩子尿炕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大家都说长一长就好了。
可是这孩子,不仅是尿炕,身体还特别的弱,有个风吹草动流行感冒什么的,肯定是逃不脱的,而且是咳的厉害烧的够热那种。
郭家堡门诊里从大夫到护士已经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了,每个人都抱过,大夫都给他看过病,护士都给他打过针,连药房的人都是熟人。
连带着张清之和刘桂新都成了门诊里的‘红人’,全都熟悉,全部认识,大部分都成了熟人朋友。
这家刻个洗衣板,那家要焊个鞋架,都不算什么大事儿但也都挺麻烦,张清之在厂子里的事儿多起来。
谁也不好拒绝。
不过,两个人在这边也算是有了正式的朋友圈儿,有了人情往来。这时候,他们才真正的成为了南坟人。
75年开春的时候,选矿厂又盖了三栋楼,五号六号和二十号。计划盖二十栋住宅。
刘桂新已经成了大工,他们队负责二十号楼。
提前建二十号楼一是安工人的心:楼有的是,要建二十栋,大家都别急别抢,都有。这个意思。已经发生过几次因为想上楼在厂部吵闹打架的事情了。
另外就是选矿厂准备建自己的工人俱乐部,需要占一块地,可是郭家堡这边除了农业地块儿都已经差不多盖满了,二十号楼就在规划的俱乐部边上,正好把这块地上的职工搬上来让地方。
事实上一直到了90年代中期二十栋楼才盖满。
张兴龙也已经能走了,个头也追了上来,和同年的孩子差距已经不大,就是身子骨弱了点儿。
说话也可以了,虽然没有张兴军那么能侃。还是不爱哭,哭也是那种没声的流泪,话也少,一天到晚乖乖的,也不太好动。
不过,终归是一切正常了,健康了,长大了,也不是哑巴,除了尿炕和极易感冒,好像其他都很正常了。
张清之不知道从哪里淘弄来一个偏方,说是吃猪小肚,也就是尿泡子能治孩子这个毛病,于是开始到处划拉寻找猪小肚。
但并不是那么好找,杀猪的人家太少了,养猪的大部分也是交任务换点钱回来。
这会儿副食商店是没有猪下货卖的,也没有人会买,有那点儿钱不如划刀肉了呢,而且还得求着要肥的。只有没熟人好欺负的人才会买瘦肉。
这个时候,国营商业系统的售货员是最风光的年代。
刘桂新这个夏天都会背着老二去工地上。
这会儿盖楼的脚手架很简单,几根木杠杠插在墙洞里,外头用铁丝绑紧,上面搭上竹跳板。跳板外面是一米宽的防护网。
就叫它防护网吧,就是小指粗的绳子结的网,网眼都有大人的巴掌大。
孩子很乖巧,听话,也不会乱跑,把他放在一边说不要乱动,他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看着妈妈干活,也不叫也不闹的。
本来刘桂新上班是把他放到老孙大哥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