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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荣撇了撇嘴,打量着张清之说:“是你不会写吧?”

张清之憨笑了一下:“我昨天回来的,能在家呆十天。今天就来,看看你。没变样。”

刘金荣在院门上揪下块树皮捏在手里:“那能咋变,又不是走了十年八年的。你到是变了点儿,精神了。部队好玩不?”

张清之说:“还行,人多,大伙在一起。饭也能吃饱,有肉。天天也要干活训练。”

刘金荣扭头看了一眼院里,大花猫回来了,小白狗在窗台下扑腾着想上去找花猫玩,花猫眼睛都不瞄它。

“我爸妈都不在家,就不让你进院了。你喝不喝热水?”

张清之笑了一下,抹了抹鼻子:“不用,就这么的,挺好的。听说你,学不上了?”

刘金荣点了点头:“没人教课了,天天开大会,饭也吃不上的,回来帮我妈干活也挺好。”

张清之说:“也挺好,家里也得有人照应。你哥干什么呢?”

刘金荣说:“在养树圈,平时也不回来。你几号走?不在家过年哪?”

张清之说:“就能呆十天,不能等过年,有纪律。等明年就好了,夏天也有假,说是一年能回两次。”

刘金荣问:“你在哪当兵?什么兵?”

张清之说:“现在在河北,铁道兵,修火车道的。”

刘金荣说:“真能行?你会修吗?修火车道累不累?”

张清之说:“不累,就是挖山,修洞子,干活有工具呢。我管电。”

刘金荣叹了口气:“真好,能去那么些地方。我现在连老家什么样都要忘了。”

张清之说:“等,等暖和了,你你去部队上玩,我陪你。”

刘金荣白了张清之一眼:“我去部队上算是怎么回事呀。”

张清之嘿嘿笑了几声,说:“部队上住的好,都是红砖瓦房,天天吃饭都是大米饭,白面馒头,炖菜都是肉和粉条,出门有大卡车坐不用走。还能进城去逛商场,还能看电影。”

刘金荣就有点儿向往:“我都好些年没进过城了,都不知道啥样了。”

张清之说:“等我这回回去就给你写信,给你讲外边的事儿。你要是,要是想去了,就给我写信,到时候坐火车去,我去车站接你。”

刘金荣说:“我都不知道去哪坐火车,我就知道公社上有火车站。要坐多久?”

张清之说:“得换车,没有能直接开到地方的。”他指了指西北:“从那杠子下去,松树台有站,坐到本溪市里换车再坐到北京,再从北京换车坐到我们那。”

刘金荣睁大了眼睛:“要那么远啊?我找不到。我都还没自己坐过火车呢。你还去过北京?”

张清之挠了挠头:“没去过,就是车经过。”

刘金荣说:“你都到了那了,怎么不去看一眼呢?真笨。”

张清之笑着说:“等你,等你去了,我陪你去看,去天安门照像。”

刘金荣心里高兴,脸上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你在部队上,挣钱不?”

张清之说:“有津贴。一个月有十几块钱。”

刘金荣想了想说:“本溪哪个车站啊?我记着有本溪湖,还有孟家堡。还有福金。”

张清之说:“就是本溪站。就是原来孟家堡,现在改名了。早就改了的。”

刘金荣吸了一下鼻子,搓了搓手:“我都记不清了。”

张清之把军用手套摘下来挎到刘金荣脖子上:“你戴着,暖和。”

刘金荣把手伸到手套里,暖暖的兔毛抚到手上,感觉好舒服:“那你呢?”

张清之说:“发,部队上给发,不要钱。”

刘金荣看了看手套:“部队上真好。这咋是三根手指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张清之说:“打枪的,那根指头打枪用。”

刘金荣睁大眼睛:“你打过枪了没?”

张清之点头说:“打过,都要打,还要比赛,打的准的要表扬。”

寒风呼啸着,河对岸山上的松树林在风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是这一会儿,在这个院子的大门口,两个年青的人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一样,隔着院门轻声的说着话。

小白狗儿已经在院子里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来回了。

刘金荣也不知道张清之后来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美滋滋的飘回屋里,连晚饭都差点糊了锅。

铁道兵第十四师攻坚团,她把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

转眼过了年。

开春的时候,队上开始开大会,血色的大潮终于涌到了这个山洼洼里。

张万礼不再让刘金荣进堡,脸上也多了阴郁的表情。

堡里装了大电喇叭,南沟也装上了,每天放着热热闹闹的歌曲和不知道什么人的讲话。听说都是大人物。

张清之家里被批斗了。他老叔家房子院墙都给人砸个稀烂,天天绑到小队场院里叫他认罪,让他几个儿女轮流上去揭发,去打他。

张清之的三叔四叔,就是张老师的爸爸也挨了打。他二叔跑了。

只有他爸因为是军属逃脱了,不过也是大门紧锁,基本不再出门。张清之的五弟也当兵去了。

张家原来是这片的大地主,虽然田地早就归了公,这事也还是被翻了出来。

张家的队长也没了,换上了外来户。钟家的老大。

听说他是在公社那边参加了什么派,然后回来当了队长,主要是领导生产队社员进行革命改造。

钟家一下子就抖起来了。

钟老大在村口老柳树那块儿盖了红砖瓦房,修了高大的院墙,连粮仓都是铁管焊的。

钟老三和钟老四也不上学了,天天往堡里跑,没事就到刘金荣家来得瑟一圈儿,显摆一下胸口别着的像章。

队长啊,这一片山洼洼里最大的官儿。

春耕过后,钟老四他爸来了家里,瘦瘦高高的一个老头,下巴上留着撮山羊胡子,笑起来的声音让刘金荣感觉总是阴森森的,压着嗓子。

他来是给钟老四提亲的。

钟老四打刘金荣的主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农村庄户少,同龄人差不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到大,长的差不多的来去也就是那么几个。

张景义没主意,张万智说:“丫头大了,看她自己怎么想吧。”

张景义就来问刘金荣。刘金荣愣了半天,摇了摇头:“我才不嫁他呢,大鼻涕鬼,看着就烦。”心里却想着那一身绿军装,还有那副军用手套。真暖和呢。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夏,生产队上突然说要重新划自留地,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南沟老张家这边占的多了,得收公重划。

中间钟老头又来了一次,也不知道大爷是怎么和他说的,反正最后绕到了地上,说张家占太多了。

老钟家就在河边,门口就是河,他家院子在屋后,地也只能往刘金荣家里这边来。

这一片是四户人家,有一家是皇粮户,他们三家在河边排成一排,刘金荣家单独在后面。两排房子中间这些地就是三家分,用帐子隔着。然后张家哥俩在房侧房后又自己开了几亩地。

现在直接把刘金荣家后面自己开的地也算进自留地里去了。

张万礼也没吱声,等老钟头走了穿好衣服,拎着洋枪就进了堡,晚上擦黑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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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渐去,那年那月已成往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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