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张宇依旧是当年那副不良青年的造型,剃了圆寸,脖子上挂着一根金链,黑色的羽绒服里面只穿一件很薄的休闲服,手里拎着一个单肩包,牛仔裤运动鞋,正站在一台捷达车旁。
我俩同时开口问:你咋跑这来了?
张宇笑:几个朋友在这边喝酒,喊我过来。你跟谁来的?
我含糊的回了一句:也是和几个朋友。我喝得难受出来透透气。
张宇热情的走上来揽住我:走走走。难受也得再陪我喝一轮。多少年没见了?正好我这边一会儿还有朋友过来,给你介绍介绍。
我警觉起来:哪的朋友?
张宇拍拍我说,你那么紧张干啥。都是兄弟,咱们聊聊,说不定能合作呢。
我之前说了,王朝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娱乐场所,并且看起来上一次装修距今已经时日不短,其内部构造很是复杂。张宇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带着我七拐八拐,在一处走廊的尽头钻进一间包房。
包房里坐着两个小伙,一个又高又瘦,一个身材壮实,造型都很江湖,面色都很红润,看来喝了不少。见到我和张宇进门,正在拿着话筒唱歌的高个子放开怀里的姑娘,抬手向我们打一个招呼,另一个则站起来用很浓的东北口音问:矮马张宇你咋才来呢。嘎哈去了你。
张宇搂着我走到跟前说,这不是刚完事吗。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特别铁的兄弟,沈赫源。中学的时候我们就在一块玩。赫源,这个是大海,唱歌的那个叫山子,都是兄弟。
寒暄几句,大海热情的拎起一瓶酒塞到我手里,这时候叫做山子的人也唱完了一首歌,攥着酒瓶走过来,和张宇我们两个碰一杯,大家坐下来顿时聊的兴高采烈。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通过朋友遇到一个或者一群人,坐在一起喝得热火朝天聊得挖心掏肺好似亲生的朋友,但往往这种热度的有效期也就只有一天,甚至一顿饭,或者说,仅限于在喝下一定剂量的酒精之后。酒局散场,大家起身各自离去,此后再无交集,他日即使偶然遇到,也很有可能因为懒得构思怎样开口谈话而低下头擦肩而过,默契的互相假装没有看到对方。
与各色人类纠缠几年,诸如此类的事情我经历了很多次。因此,逢场作戏表演热情,我倒是也驾轻就熟,很快就和这三个人聊得一团和气。
聊了一会,大海问张宇:今天咋样?
张宇点点头,说,还行。和平时差不多。
山子说,白天你在不?我没注意。白天真激烈啊,这帮傻逼是真舍得下注。
张宇虽然及时用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制止了山子继续往下说,但我已经猜到,他们肯定在某处做着一个赌局,场子里面有大把人傻多金的愣头青。
但张宇不说,我也不愿点破。张宇转移话题问我,赫源,你这几年咋样。
我说,无非就是瞎混。没什么出息。
张宇说,我从少管转二监的时候听说你也进去了,还托人找过你,可惜没联系上。后来没多久我就出来了,这一晃,多少年了。你当年为啥进去的?
我笑笑,说,年轻,傻逼呗。因为董芸。
张宇惊讶得瞪大了眼:我操,我知道那个姑娘。你们上高中的时候她可是相当有名啊,我一个兄弟还去你们学校找过她。怎么,你把她拿下了?
我放出一个苦笑,眼前浮现出那个穿着高中校服的漂亮姑娘和一幕幕痛苦的回忆,说,都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吧。谁还没傻过,还有人拿刀拦警察呢。
张宇笑起来,说你他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那些了,你现在忙啥呢?
我说,家里蹲。闲着。
张宇在我耳边小声说,你给我留个电话。改天我找你,有好事。
我掏出手机递给张宇:你拨吧。啥好事?
张宇神秘的说,赚钱呗。我带你到我们的场子里耍几把,你听我的,肯定赢钱。
果然。
闲扯了一阵,张宇始终对赌场的事情始终语焉不详,我也就顺口敷衍。又坐了一会儿,我手机在裤袋里振动。我摸出来一看,是大伟。
大伟问,赫源,你去哪了,喝多啦?我哥找你呢。
我说,没啥事。出来上厕所遇到个朋友一起喝一杯。我捂着话筒问坐在大海身边的小姐:咱们这是多少号来着?
小姐说,208.
我对大伟说,嗯,我在208呢。聊几句,马上就回去。
说完,我挂掉电话,和张宇、大海、山子等人依依惜别,结束这场偶遇。
走出房门,我准备回到之前的包间时发现已经忘了位置,于是拦住一个服务生询问。这时从我身后匆匆走过一个人,背影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直到那个身影推开208的房门走进去,我看到了他的侧脸,才恍然回忆起来。
回到包房,我才发现在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气氛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小姐已经走光,十几个人分散坐在几个沙发上,音乐也被关掉,只剩头顶的彩灯还在一闪一闪阴晴不定。
郑岩脱了鞋盘腿坐在正中的位置,左边坐着华子和海涛,右边是长明。
郑岩面色不善,似乎心情不是很美丽,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我走过去坐下,笑嘻嘻的问郑岩,哥你猜我看见谁了。
郑岩问,谁。
我说,石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