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听到郑岩这样说,黝黑的脸庞涨的发红,提高了音量说,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这是大哥和五哥交代过的。难道我们自己兄弟还能害你不成。大哥他是帮老板做事不假,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老板这个人不能凑太近的,我们其实就是怕你和他搅在一起,我们……
郑岩举手示意大虎暂停:行了虎子。一口一个你们。你们把我当自己人,这些事为什么不能坐下来谈?再说,史跃他接老板的工程赚到了钱,为什么不让我跟老板接触?我这么多兄弟要不要吃饭,总不能一天到晚瞎混吧。
大虎说,之前五哥和大哥找过你。要你一起做,你不肯啊。
郑岩冷笑:一起做?我替他们做事和替老板做事有什么分别吗。虎子,你听我一句,咱们也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不要一口一个大哥,五哥,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你总不能一辈子做小弟做马仔吧。
大虎腾的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郑岩叹了一口气,说虎子。可能我话说的不对,我罚酒跟你认错。但事实上就是这么个理。你认不认,都是这样。总之,我觉得我事情没有做错。你们觉得是为我好——我也觉得是我为了你们好。
两个人就像在打哑谜,绕着圈子说为了对方好,听得我们一头雾水。而他俩也不愿在我们面前把事情说透,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各执己见,始终争执不下,让一旁的我们略感尴尬。
天色渐晚,外面开始下雨。烧烤店里依旧人来人往,肉香四溢,但包间里面的空气却依然在冰点上下徘徊。
随着大虎和郑岩的酒越喝越多,音量越来越大,我们也逐渐弄清了他俩争吵的焦点所在。
原来之前老板和田总的建筑公司达成了一致——田总的公司已经和政府谈妥,拿下一块地,准备兴建商业住宅小区,但几个月过去始终无法展开工程,原因就在于拆迁工作进展缓慢。虽然该地块内的大部分住户、业主已经就拆迁赔偿款与田总一方达成一致,但仍有少部分商家业主不肯拆迁。
田总出于种种顾忌,不愿派杨四使用暴力手段进行强拆。那样一来不但影响恶劣,而且成本同样很高——杨四胃口不小,虽然每次为田总做事都尽心尽力,但要价不低。
田总上次派人与老板接洽,谈判内容大约便是:老板为田总清野坚壁,扫除钉子户,而田总则承诺一旦工程开展起来,前期的一切工程包括开槽、回填以及后期的大部分原料供应可以分包给老板。
一个小区的开槽、回填,总工程款在千万以上。而后期的建筑材料供应则更是蕴含巨大利润,老板思量一番,决心合作。
老板找来郑岩,要求郑岩限时但不限手段完成对剩余钉子户的拆迁工作。
而在仅剩的几家商户、住户中,最令老板和郑岩头疼的就是佟健。
佟健的夜总会地处老城区核心地带,此次也被划入拆迁范围。虽然房子是佟健租来的,但合同期限长达三十年,目前远未到期。
无疑,这一批剩余的钉子户都在盯着佟健。只要他的夜总会顺利拆迁,其他人自然不会坚持太久。
但佟健对拆迁似乎并不感兴趣。之前田总和老板派来的几波说客都被佟健开出的高昂赔偿款吓退,无奈中郑岩只得亲自上场。
老板对于郑岩的指示是:谈。拿出最大诚意谈。只要赔偿款在可接受范围内,就给钱。
郑岩上门,试探性的对佟健提起拆迁的事情,佟健极为客气,极为诚恳:你看,这不是小事。对吧。急啥。让我考虑考虑。接着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简单客套的将郑岩送了出来。
郑岩在佟健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告退,等候进一步的消息。可没想到佟健那边几天过去后音讯皆无,却等来了大虎。
大虎无疑代表了佟健的意思:绝不轻易拆迁。
而郑岩首次为老板做事就遇到这样的难题,压力很大。况且在郑岩看来,老板肯定可以帮佟健争取到一笔还算可以接受的赔偿款,不如顺势签约拆迁。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酒越喝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对话也越来越激烈。
最后,大虎说,郑岩,咱俩都一把年纪了。在这么多兄弟面前吵,太丢人。你跟我出去说。
郑岩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站起来,大虎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饭店。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要怎么办,是不是要跟出去看看。
大家都觉得,郑岩和大虎十几年的交情,虽然这期间有几年他们轮流入狱,没有一直混在一起,但感情基础是有的,虽然现在有争执,但总不至于翻脸,因此想一想,也就安心继续喝酒。
可时间不长,外面传来了闷声的怒骂。我第一反应是,我操不会吧。急忙起身冲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烧烤店门前的空地上,郑岩和大虎两个人抱在一起在泥水中打滚。时候已经不早,烧烤店里面仅剩的客人全部都站在门前观赏这两个加在一起已经到了法定退休年龄的男人在雨中表演古典式摔跤。
我隔着窗户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
两个扭在一起不知道已经滚了多少圈,身上的衣服都撕开了,到处沾满泥水,但依然死死抓住对方,抽空挥拳朝对方脸上身上猛击。
大虎身材比郑岩强壮很多,很快将郑岩压在下面。我看两个人也闹的差不多了,拍拍二飞冲进雨里把两人分开。
大虎站起身,气喘吁吁的整理一下衣服,由上到下开始系衬衫的扣子。摸索到肚子那里时,大虎皱了皱眉——有一个扣眼怎么也系不上。大虎低头看一下,发生手上沾满血迹,肚子正中有个不大不小的刀口。
大虎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问,郑岩,你他妈的用刀扎我?
我顺着大虎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同样气喘吁吁的郑岩表情复杂,一动不动站在地上,手里捏着那把几乎从不离身的弹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