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匆忙离开沸点,买了一点吃的东西,躲到胖子一个朋友家。胖子的朋友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家里地方很大,可以容我们栖身。
我电话不断,不停打进打出。
郑岩扎伤了蒋胖子之后就躲了起来,电话号码也换掉了,我平时不会主动找他。我打给大虎,大概说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大虎说你先别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隔一会儿佟健打来电话,对我说他已经在托人打听进展,要我暂时先别露面,尽量躲一躲,等形势明朗一些再说。
苏楠也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你不要管。
她说,你会不会有事?
我说不会的。
她说,都怪我。
我说,没有。
她说,那我能不能去找你?我说不能。你先回家,等没事了我找你。
挂掉电话,我又打给李红,问沸点那边什么情况。李红说,你们走后不久,120急救车就到了,头部受伤的人很严重,被担架抬走,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可能是腿断了,也送去医院。你们也太狠了,我看小黑手里的甩棍都打弯了。干嘛打成这样,无非是喝醉了吵几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问,其他几个人情况怎么样。
李红说其他的人问题不太大,沸点的老板也赶到了。120刚走,警察就到了,带走了小黑、大伟和其他几个轻伤员到派出所问话,小黑的老板去了医院送钱。暂时的情况就这些。
我说,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辛苦你了。
李红说,自己人,应该的。赫源,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我说,红姐你尽管讲。
李红说,姗姗,你想个办法给她换一家店吧——她自己也不想在这上班了。
我沉吟一下,说我知道了红姐,多谢你了。李红说别这么见外,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的朋友。
夜里,听着胖子如雷一般的鼾声,我躺在床上不停翻滚。
最近一段时间接连发生流血事件,如果熬得过这一关,我要找个地方算算命。
我身边有很多朋友都非常迷信,烧香拜佛算命求签,频频参与各种封建糟粕活动。在我看来,这倒并非出于愚昧,更多的是因为生活动荡,江湖险恶,每个人的命运都无法自控,前途隐约,只得求助于所谓大师,希望通过别人的嘴获取一些安慰,一丝寄托。
不过,之前有一个朋友长途奔波,去到外地寻得一位大师。大师说,小伙子,你有牢狱之灾啊。我朋友急忙说,求大师解救。
大师掐指推算,说,你回去买一些金元宝——花圈寿衣店里面可以买到的,是用金纸叠出来的。买足三千之数,下月十五,子夜时分,找一个十字路口,焚烧祷告,或能免灾。
我朋友恰好负案在逃,闻言确信无疑,对大师千恩万谢,急忙赶回来操练此事。买金元宝的时候,我朋友自作聪明,私自将大师规定的数目翻了一倍,扫空几家寿衣店,买了六千只金元宝烧掉。
不出一个星期,我朋友在大排档被抓,判刑三年。
……
我被胖子吵得心烦意乱,迟迟不能入睡,各种鸡零狗碎一齐涌来。
我又想到苏楠。
我和苏楠已经走到了暧昧的尽头。下一步何去何从,我心里完全没有思路。平心而论,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绝不该奢望能与苏楠这样家世良好一清二白的姑娘发生感情。但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相处得极为融洽,无论在一起做什么,从来不会有矫揉造作的感觉,一切轻松自然,让我迷恋不舍。
可是,我孑然一身,不但是一个没钱没房没车的三无人员,而且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甚至连一个承诺也不能很笃定的交付给苏楠,何况还有凤姐。
凤姐虽然比我大几岁,可是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得像小姑娘,千娇百媚,并且不会让人反感,对我照顾得十分体贴周到,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出我的挣扎。
我陷入纠结和惶恐。
一瞬间,我甚至希望白天的事情搞到无法收场,哪怕我被捕入狱,倒也可以彻底解决眼前的难题,不用再举棋不定。
我脑袋里面不停转来转去,无数个画面,若干种可能,你来我往,轮番上阵,这个被挤出去,那个又钻进来。好不容易捱到了天蒙蒙亮,一阵困意袭来。我急忙在胖子屁股上踹一脚,趁他鼾声暂停,昏昏睡去。
50
被胖子摇醒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只发现满屋子都是饭菜香。
胖子打电话叫了外卖,还有啤酒。我爬起来,抓起一罐啤酒小口的喝着,用酒香代替刷牙。
胖子说,一会儿吃过了饭我就回去了,小黑要你给他回电话。
我问:小黑?他不是在派出所吗。
胖子说,早上的时候出来了。在里面蹲了一个晚上。
我说,我操真的假的?没送分局吗?
胖子说,昨晚只是做个笔录,小黑的老板在派出所里面还是有一点能量的,暂时不会拘留。
我急忙拨打小黑的电话,果然通了,不过听起来他正在睡觉。
我问,什么情况?
小黑说,那两个重伤号昨晚都不在,目前就是按照一般的打架斗殴处理的,先给对方治病。哦对了,警察昨晚去店里调监控录像了,走廊里面你动手的那一段他们肯定看到了,我估计会传你问话。
我说,妈逼,传了我还能出的来吗?
小黑说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
我说你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警察不怕放你走。我恐怕就不行。
小黑说,没事儿。放心去吧兄弟,我大哥会处理。还有,去了以后不要提到胖子,我和大伟的口供里面都没有说起他。
我说,行,知道了。又问,那两个被救护车抬走的人怎么样了。
小黑说,有一个肯定是腿断了。另外一个严重脑震荡,比较麻烦,不清楚是不是要开颅。
我在心里暗自估算了一下最坏的结果——万一转成刑事案件,这个断腿的就可以判成重伤害了,三年到十年的刑期,如果另一个情况不乐观,判个七八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迟疑一下,我说,有什么情况再联系吧,这边有电话进来。
挂掉小黑的电话,我看到打进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按下接听。
对方问:你是沈赫源吧?
我说,是。你哪位?
对方说:桥头镇派出所。你知道找你什么事情吧?
我说,我知道。昨天打架来着。
对方说嗯。你吃过午饭来一下,得给你做笔录。哦对了,我们2点上班。
我说,好的,2点我一定到。
吃饭的时候,胖子大概是知道了这次的事情不会把他牵扯进去,心情不错,甩开腮帮冲锋陷阵,很快酒足饭饱。我心里惴惴不安,而且睡醒之后,昨晚脑袋里那些困扰再度来袭,食欲不振。
吃过午饭,胖子躺在沙发里看电视,我走到阳台给苏楠打了电话,告诉她我要到派出所去一下,但不会有事。
苏楠依旧歉意很深,一个劲说连累了我。
我安慰几句,答应她从派出所回来之后再联系。然后拿着电话找出凤姐的号码,想着要不要拨过去说几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打。
回到客厅,我看一下时间,对胖子说,走吧。你开车送我去到派出所去。
胖子说,次奥,你打车不行吗?万一被警察看到我咋办。
我说,又没有你的事,你怕个屁。走。
胖子无奈起身,和他的朋友打一声招呼陪我一起到派出所。远远看到那栋挂着警徽的二层小楼,就停车不肯再走。我无奈只得下车走进去。
派出所大厅里面十分冷清,一个妇女抱着小孩在咨询户口问题,一个胡子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正端坐在长椅上大骂党的领导,貌似精神有些问题,一个女警正在好言相劝——没人因为我的到来而停下手里面正在做的事。
我来到一个闲坐的民警面前说,您好。我过来做笔录的。
民警抬起头问:叫什么名字。
沈赫源。
民警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啊。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