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李睿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路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骑行在积水里，缓缓骑来，忽然车子一顿，前车轮似乎陷入了坑里，车身立时向前倾倒，那少年猝不及防，重重扑在积水之中。

李睿刚想上前去扶他起来，却见他自己手脚麻利的爬了起来，转身去扶倒在积水里的自行车，那自行车似乎陷在了什么地方，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前车轮抬出来，不过车子刚刚立稳，他身子倏地一矮，整个人瞬即坠落下去，很快就消失在积水中。

李睿见他爬起来时，已经放下了心，哪料到会发生这一幕，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耽误了一秒钟，暗叫一声不好，甩开大步冲了过去，跑到那再次倒地的自行车旁，回忆了下那少年陷落的位置，用脚进去触碰感受，很快触到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涵井。雨水正打着旋涌入进去，可街面上的积水却不见少，可见刚才那场大雨的力度。

李睿真想一个猛子扎进去，第一时间救出那个落入井里的少年，但一来不知道这井的深浅宽窄，二来也不知那少年落在哪里，三来又怕头下脚上被雨水灌压爬不上来，因此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将手机塞到公文包里，再把公文包放到旁边一个垃圾桶上，回来后小心翼翼的伏下身去，趴在井口旁边的实地上，伸手臂进去摸索。

他身高臂也长，可即便是欠着身子在井里摸索，也摸不到那少年的手与头发。他心下惊骇，爬起身来，一屁股坐在井边，将双腿探入井中，然后一点点探入，直到双足点地，这时他头顶已经被路面积水淹没。换算一下，这口井深差不多一米七。

他两手抓住井沿，用双脚在井底四下碰触，都碰遍了也没碰到任何物体，心中一寒，猜到那少年可能是被雨水冲进了管道，眼下也只有这种可能性，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的话，那少年便是有十条命，也搭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涵道里了。

他想到这，有些心疼，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宝贵性命啊，花儿一般的年纪，这么快就消失在人世间了？猛地一咬牙，身子往下一沉，用手抓着井壁往下潜去，到底后找到那眼侧壁上的管道，伸手进去摸索。

他其实是有些不死心，希冀那少年虽然被冲进了管道，但还没进入太深，那样自己还能摸到他，把他救出来，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极低，也就是万分之一，但也要尽量尝试，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鼻耳入水，身体不断被雨水冲刷，他强忍着不适感，手臂伸进去一米多深，四下里摸索，忽的手指碰到了一个上下飘动的东西，他心头一震，努力欠过肩膀去，手臂又往里伸了几公分，再次摸过去，这次终于摸到了，是一只穿着鞋子的脚。

“啊，找到他了！”

李睿心中狂喜，毫不考虑危险，上身伏下，钻入了那眼只有五六十公分高的管道，然后两腿劈开，用大腿挡在管道外壁上，避免被湍急的雨水冲进去。

一手抓住一只脚，用力拖拽，一点点后退，慢慢将那少年拽出了管道，期间摸到那少年后背上还挂着书包，敢情他是背着书包入水的。或许也正因为这方正长硬的书包的存在，卡到了管道里，他才没有被雨水冲得更深入。

李睿此时憋气也已经到了最大限度，双脚猛地一蹬井底，带着那少年站起身来，随后双臂用力，将已经人事不知的少年推出井口。他自己暂时没出去，仰头露出口鼻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恢复了些力气，这才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爬到地上后，李睿来不及休息，扯下那少年身上的书包，抱起他走到便道上，两腿前后分立，前腿弯曲，然后将那少年放到大腿上，让他肚子受力，上身伏下，随后拍打他后背肺部，给他吐水。

少年一动不动，身上不停的落下污水，口鼻之际也连成一线，淅沥沥的落下。

旁边有不少经过的路人，看到这一幕，都停下来看热闹，不时发表意见看法，乱哄哄的如同一群苍蝇。

李睿大怒，喝道：“那么多看热闹的，就没一个打急救电话吗？你们还是人吗？”

一个女孩被他说得面色讪讪，举手道：“我打一二零！”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李睿低头看向腿上少年，见他还是人事不省，并未吐水，心头寒凉，忙又将他放平在地上，一边给他做胸外按压，一边为他做人工呼吸。

一个面相憨厚的青年见他实在忙不过来，上前自告奋勇道：“大哥，我来给他做人工呼吸吧，我学过。”

李睿便让他来做，两人互相配合，全力挽救这少年的生命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在这一刻过得特别快，眨眼间已是几分钟过去，李睿早已累得满头大汗，那少年却是一点苏醒的意思都没有。李睿伸手试了试他的脉搏，不试还好，试过后如坠深渊，当真是一点搏动都没有。

围拢看热闹的人们三言五语的说着：

“怎么样，有脉搏吗？”

“折腾这么半天还没醒，应该是不行了。”

“早死了吧，我亲眼看见他掉进下水井的，掉进去好半天才被这小伙子救出来，那时候应该就已经呛死了！”

“谁那么缺德啊，把下水井盖弄没了？”

“唉，真惨啊，他爸妈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李睿听得心烦意乱，却也没心思去喝斥他们，再次尝试给那少年做胸外按压。

那憨厚青年小声道：“大哥，别做了，没用了，他身子都凉了……”

李睿明明已经预料到这个最糟糕的结果，闻言还是不自禁的虎目含泪，心中暗暗悔恨：“我要是第一时间跳进井里，或许还能救出他来！”

由于大雨积水的缘故，救护车来得不快，足足一刻钟后，才有辆救护车带着尖锐的笛声疾驶而至。急救医生下车来检视了下落水少年的瞳孔与脉搏，当下就摇了头。

也有好心围观路人报了警，本地派出所很快派了警员过来，一看孩子已经死亡，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只能通知家长，通过孩子书包里课本上记载的班级姓名信息，联系学校，索要来家长的联系方式，然后给家长打去电话说明情况。

这个过程中李睿没有离去，他作为孩子落水的见证者与施救者，自觉有义务留下来向警方和家长说明情况。

等了二十多分钟，落水少年的家长开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赶到现场，少年妈妈下车后冲进人群，一看儿子躺在便道上一动不动，哇的一声恸哭，扑过去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少年父亲也很快走过来，跪地抱着娘儿俩哭泣不止。

急救医生与在场警官各自出言劝慰，李睿则趁空把少年落水和自己施救的经过讲了，最后实心眼子来了一句：“我要是早下井救他就好了！”

他这是出于悔恨心理而说的自责的一句话，但实际上当时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如果他真的一冲进现场就跳进井里救人，那么他自己很可能陷在一米七上下深度的下水井、总深度一米九的水里爬不上来，光是井口不断冲下来的雨水就能让他重新投胎做人，尽管救人要紧，但他必须要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只有他活着，才能救人；要是自己先死在井里，还谈什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