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东年纪比他还大，却被他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偏偏还一点脾气不能有，可想而知会是多么的狼狈窘迫，垂着头，面皮紫涨，额头上冒出一层热汗，喉头处不断抽动，只是不说话。

鲁援朝见他这副德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我告诉你，我没什么耐性，里面的宋书记更没有耐性，你不给我说实话是吧，那也行，咱们这就进去，我看宋书记要是问你了，你怎么回答。”

王海东吓得双臂双腿颤抖起来，失声叫道：“局长，不要啊，要是见了书记我肯定玩完啊，我……我有错，我对不起……小……小颜，我错了啊……”说着，脸上现出追悔莫及的痛苦表情。

鲁援朝冷着脸道：“你有错？什么错？还不赶紧给我老实交代出来。我告诉你，你现在坦白，算是认错态度良好，说不定你还能被从轻发落，你要是拒不交代，等我们调查出来，那你一定没有好下场！”

王海东忙道：“我说，我说，我现在就说，不过局长过会儿你可要帮我求情啊……”

几分钟后，鲁援朝与王海东被李睿带入宋朝阳办公室，颜丹也被叫进屋里旁听。

还不等宋朝阳说话，王海东便羞愧满面的主动认错道：“书记，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错听小人之言，一时耳根子软，讲究兄弟情义，就把小颜停职了，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但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并且对其深恶痛绝，愿意悔改，请书记您给我一次机会啊。”

宋朝阳脸色冷淡的看着他，道：“你就是环境保护研究所的所长王海东？你先不要给我认错，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把小颜停职？”

王海东不敢隐瞒，如实道来：“市北区环保分局局长沈志鸿，既是我老同学，又是我好朋友，他昨天晚上找到我，质问我为什么研究所里有人跟他市北分局对着干。我当时听了很奇怪，就问他这话怎么说的。他告诉我，他们市北分局前两天派出环境监察大队，去东水村给台福化工厂所排的工业废水做检测，得出的检测结果是水质完全达标，可我们研究所里头有人却对东水村的地下水给出了一份严重污染的检测报告，这就等于是当面拆他的台打他的脸，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局长位子。他非常气愤，让我狠狠的收拾那个做出检测报告的人，也就是颜丹。我……我当时喝了酒，耳根子软，又有跟他的兄弟情义在，不好不答应下来，转过天就把小颜停职了……”

颜丹与李睿听到这里，这才明白内里情由。颜丹气得不行，眼圈都红了，紧咬口唇，似乎不咬住就会忍不住大骂王海东一顿。李睿也很气恼，心说真是官官相护啊，不过沈志鸿与王海东这俩人以后就不用再互相掩护了，因为两人的官场生命今天就要结束了。

宋朝阳脸上也浮现出鄙夷厌恶之色，再也不理会王海东，问市环保局长鲁援朝道：“鲁局长，类似他这种做法，应该怎么处理？”

鲁援朝勉强陪着笑说道：“书记，王海东的做法明显就是渎职，可以归属于其中的滥用职权、徇私舞弊罪名，考虑到情节不是特别严重，党内给予他严重警告处分，行政上给予记大过处分。不过他还有戴罪立功的意愿，还请书记您听一下。”

宋朝阳微微好奇，眉头一挑，转目看回王海东，道：“哦，你想怎样戴罪立功？”

王海东可怜兮兮的说道：“书记，我知道市北分局抽检台福化工厂废水全部达标的秘密，我还知道一些沈志鸿跟台福化工厂勾结来往的秘密，请允许我说出来，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宋朝阳道：“你先说。”

王海东道：“沈志鸿告诉我，分局派人去台福化工厂检测废水的时候，会先通知化工厂负责人暂时停工，然后让人往废水排泄管道里注入自来水，注入的是自来水，排出来的自然也都是自来水了，检测出来当然各项指标都达标了……”

“啪”的一声骤响，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宋朝阳听到这里，怒不可遏，一下拍了桌子。昨天下午，他去市北区政府跟赵小涛、沈志鸿当面对质的时候，沈志鸿还是各种敷衍掩饰，推卸责任，力主自己身上一点责任都没有，可到了今天，他干的腤臜事就被王海东捅出来了，前后反差巨大，试问宋朝阳怎么可能不暴怒？沈志鸿等于是跟他当面撒谎啊，蒙骗他这个全市最高领导！领导不怕下属做坏事，可以容忍下属贪污**结党营私，可就是不能容忍下属欺瞒自己，从古至今，都是这个样子。

这一声巨响过后，王海东表情惊惧的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说出一个字，只是小心翼翼观察宋朝阳的表情。

宋朝阳拍了桌子过后，也意识到自己当众这么做，有失市委书记风范，强自压制住怒气，道：“王海东，你继续说。”

王海东讪讪的笑了笑，张嘴继续讲述：“沈志鸿还告诉我，市北分局这么干已经有些年头了，因为东水村村民早就反映村子受到污染，但由于一来市北区要拿到台福化工厂的巨大纳税，二来沈志鸿与分局要拿到厂子给的好处，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出来，既能糊弄东水村的村民们，又不影响实质收益。沈志鸿还说这样是两全其美！”

宋朝阳只气得咬牙切齿，耐着性子问道：“还有吗？”

王海东道：“沈志鸿老婆刚换了一辆车，原来的座驾是辆现代伊兰特，现在的是辆斯巴鲁傲虎，三十来万呢，沈志鸿告诉我，这是台福老板买了送给他的，不过他身为局长，开着斯巴鲁太过招摇，就让给老婆开了，反正他自己有专车，有专用司机，不用担心没车用……”

宋朝阳听到这里已经不气了，反而呵呵冷笑起来，但他这一笑，却让鲁援朝与王海东都更加害怕了，因为二人都瞧得出来，他这是气愤到一定程度了，说不定已经达到极限，这时候谁再招惹他，惹得他爆发全部怒火，可就要承受雷霆霹雳之威了。

也因此，王海东明明还没把话说完，却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此时李睿说道：“王所长，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

王海东又敬又羡的看着他，心说市委一秘就是市委一秘，全市也只有他，敢在市委书记跟前这么放松随意，竟敢随便插口，唉，这么年轻就在这么好的位置上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点头道：“我还听沈志鸿说，台福化工厂每年都会给市北分局二十万的业务指导费用，其实就是白给他们二十万的大红包、好处费，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帮着厂里平事儿……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这些事情沈志鸿从来不告诉外人，只告诉了我一个，外人知道的很少，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想查都查不出来……”

宋朝阳与李睿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借机表功了，当然，他也不要什么功劳，只想曝出来的这些秘密能够抵得上他之前的罪过就够了。

宋朝阳目光冷峻的瞥他一眼，对鲁援朝道：“东水村系列事件闹得很大，惊动了省领导，带来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王海东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我生事，是嫌市里还不够乱吗？我本来想将他一撸到底的，不过看在他曝出的这些问题的份上，给他一个从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