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阳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暗里咽了口唾沫，插口道：“先不说这事了，楚局长，你再介绍一下，刚才所说的自我升级与开展合作两种形式的操作方法。”

其实楚惠民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就是“以青阳市现在的医院规模与市区常驻人口数量，完全没必要再建设什么三级大医院，那样只能是劳民伤财，维持现有的规模就好。把想建新医院的钱，投入到现有的市立医院头上，将会得到更大的好处”。但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市委书记想借提高青阳医疗卫生规模与水平的名义，搞一个政绩工程，领导一心一意的想干这件事，自己作为下属却公然唱反调，那不是找死是什么，说不定今天说了这话，下周自己就不是卫生局长了。因此，他把这话牢牢藏在心底，固然嘴上一个字也不吐出来，脸上也没露出半点嘲讽取笑的神色，始终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

现下，听到宋朝阳的问题，他抖擞精神，继续做出介绍：“所谓自我升级，就是打造特色，着力建设重点学科与重点专科，以此两点作为发展医院的重要抓手，争取成为国内、省内著名的学科专科基地，争创知名医院品牌。譬如我市的精神神经病医疗中心，近年来不断加大在精神与神经病研究防治方面的投入，专科实力与医疗水平得到稳步提升，目前，在治疗精神病与神经疾病方面，已经在省内处于领先地位。之前省卫生厅曾多次表示，一旦这座医院达到三级医院水平，经省厅通过批准后，可以考虑更名为省第七人民医院……”

宋朝阳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暗想，如果在自己任期内，不能完全引入一座省立医院的话，那么退而求其次，将一座市级医院升级更名为省字头医院，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政绩呢，以后青阳市民们茶余饭后说起来，会说省第七人民医院是某任市委书记宋朝阳亲手促成的，那不就等于是留下了大好的口碑吗？有些小兴奋的道：“楚局长你继续说第二种形式。”

楚惠民道：“好，第二种形式，就是寻求合作了，目标可以考虑海内外、国内、省内著名的大医院或者医科院校，以投资合作的形式，在我市建立分院、附属医院、医学研究基地或者科研所，然后我们再在这些院校基地的基础之上，加大投资，扩大规模，最终达到正规三级医院的水平，然后再想办法为其改头换面。譬如，我们可以与省医科大学合作，在我市投资兴建一所重点学科实验室，然后在这个实验室的基础之上扩大规模。不过这样投资也少不了，而且三五年内怕是没什么成果。”

宋朝阳听完暗叹口气，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话，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让你宋朝阳整天价功利思想，让你宋朝阳利令智昏，让你宋朝阳官老爷做派，这回好了吧，当着下属干部的面丢人现眼不说，还被现实当面打脸，当市委书记当到这么愚蠢的份上，也算是没谁了。

他心头懊悔不已，脸上勉强保持着笑容，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楚局长，谢谢你今天为我解惑。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回头我们再谈。”

楚惠民知道他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忙起身道：“书记您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就好，我保证随叫随到。”

宋朝阳很是满意他的态度，对李睿道：“小睿，替我送送楚局长。”

楚惠民知道宋朝阳还要跟李婧谈下去，所以才叫李睿代为相送，丝毫不敢挑眼，笑道：“不用送，不要送，那书记我就先回了，再见。”

宋朝阳跟他握手道别，李睿把他送了出去。

屋里，宋朝阳闲聊天似的问李婧：“李市长，你的文化博览会筹划得怎么样了？”李婧道：“已经差不多了，四月中旬就会正式举行。到时候如果书记您有时间的话，可要帮我捧捧场。”宋朝阳点头道：“好说，好说。”说着也坐到沙发上去，问道：“你现在分管文教卫体，感觉怎么样？”李婧略一思忖，道：“还行，不是太忙，当然公务也没有那么多，比起其他几位市长来，要轻松一些。”宋朝阳点点头，又问：“于市长入主市府后，有没有调整你们这些副职分管工作的动向？”

李婧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但我估计他一定会做出调整的。”宋朝阳问道：“不知道你对哪块工作感兴趣？”李婧听得眼睛一亮，道：“招商引资、工业、经济。”宋朝阳笑道：“好，有机会我会跟于市长提一下的。但在新的担子加到你肩上之前，你要立足本职工作，在你分管的这一块里面，深挖、多思、勤学、敢干，多做出一些成绩来。”李婧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重重点头道：“书记您放心吧，我一定按您说的做，不辜负您的教诲与期望。”

外面，李睿送走楚惠民后没一会儿，就见李婧被宋朝阳送了出来，忙再次起身相送。

李婧先把宋朝阳劝回屋去，等他关上门后，回头瞥了李睿一眼，缓步向门口走去。

李睿跟在她身后，口中说道：“李市长您慢走。”

李婧走到门外，见外面走廊里空无一人，这才停下，转身对李睿低声道：“我搞的那个文化博览会将于四月中旬举行，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一看开幕式。”李睿苦笑道：“我怕是没时间过去。”李婧道：“那就看新闻，也一样的。”李睿心想，我为什么非要看你这个文化博览会的开幕式？难道就是看你这个女副市长当众朗读我给你写的发言稿吗？敷衍她道：“好吧，到时候我一定看看。”李婧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回吧，我走了。”语气平和亲近，倒像是跟朋友说话的口吻。

李睿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想到她跟自己的晦涩关系，心里既得意又迷茫，不知道以后会跟她发展到什么地步。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朝阳跟李睿做起了自我批评检讨：“……我这就是最实际最深刻的教训啊，脑子里只想着出政绩、捞民声，功利思想严重，官僚主义盛行，不顾客观实际，一拍脑袋就做出愚蠢的决策，唉，真是愚蠢到家了……当着卫生局长楚惠民的面丢人现眼也就算了，关键是我还把这个工程散布到常委会上去了，现在每个常委都知道我要搞这‘五个一工程’，你说，万一我要是搞不起来，还不得被他们笑话死？唉，我纵横官场二十余载，还从来没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也怪最近一段时间顺风顺水，不由得就滋生了骄矜情绪，小睿啊，你可千万不要学我。”

李睿少不得好好宽慰了他一番，尽管如此，宋朝阳这顿饭也是吃得唉声叹气，很是不爽。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宋朝阳吃完饭就下了班，李睿把他送到贵宾楼后，出来又奔了董婕妤的总经理办公室。他白天的时候，已经让董婕妤约了胞兄董金立，晚上谈水利局那个工程的事情。

赶到董婕妤办公室一看，果然，兄妹俩都在了。董金立见他如约而至，非常高兴，起身跟他握手，说了番客套话，等各自落座后，开始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