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西多吉看着那婀娜多姿的背影，整个人立即变傻了。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神话中的仙女，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俗话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以德钦旺姆的地位，她确实在孔萨部落难以发现心仪的对象。但年轻英俊的行辕卫队长，总爱拿一双含情脉脉的目光偷瞄自己，有几回被她看见了，顿时心里像揣了一头小鹿。

就这样，俩年轻人心里都有了对方，但谁也不便于挑破那层窗户纸。直到有一天，女土司宴请行辕的几位大员，益西多吉也来了，但他没有资格入席，站在官员们身后做警卫。他笔直地站着，左手叉腰，右手插进裤带，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掏枪射击的姿态。

宴会进行得很热烈，德钦旺姆突然说：“卫队长，我们孔萨官寨十分安全，你也坐下来喝两碗酒吧！”

见益西多吉还在迟疑，行辕刘秘书长也说：“没事，喝酒吧！”

益西多吉盛情难却，就端起一碗青稞酒说：“那我就按我们藏区的习俗，为美丽的女主人献上一曲歌，如何？”

听说卫队长要献祝酒歌，德钦旺姆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只听益西多吉用标准的拉萨话唱了起来：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皎洁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脸庞，

浮现在我的心上。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这相思的敖煎？

啊依呀依呀拉呢，

玛杰阿玛。”

一曲歌罢，爆发了满堂喝彩，众人纷纷向卫队长敬酒。女土司也向他敬酒，并问他：“这是一首什么歌？为什么你唱得如此动听？”

益西多吉说：“这首歌叫作《在那东山顶上》，是一首经典情歌。”

“啊？谁让你来唱情歌了？”德钦旺姆脸儿红红的，做出嗔怪他的表情。

“啊，是这样的，土司小姐，”益西多吉迎着她火热的眼神说，“这首歌，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活佛的情诗呢！你看佛爷的诗，写的多好啊！”

一听是仓央嘉措的情诗，德钦旺姆愣住了：达赖喇嘛也写情诗？不过回味起来，这诗恰就像是专为自己而写的呀！

自此后，两个年轻人开始了浪漫的热恋。

《霍尔孔萨家族轶事》

何三刀

1、霍尔孔萨家族的牛逼史

作为一只有知识的狗，我觉得很有必要讲一讲霍尔孔萨家族的历史，这有助于故事的展开，和有利于理解故事。这就像英国绅士们在筵席正式开宴之前，先要喝杯开胃酒，是同一个道理。

为了避免产生天才论的误解，我又得在讲这些历史之前，再讲讲我的这些知识到底源于何处。实际上，知识不出门，仁巴说，汉地最好的一句话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的老师是三个人：管家沙木尔，通司（翻译官）仁巴，书记官（地方志撰写者）桑仁多吉。没错，这三个人是霍尔孔萨官寨里最有知识的人。通司对汉地的事情了解最多，书记官对藏地的历史耳熟能详，而管家从本质上说是个人精，他也许什么也不懂，但他其实懂的最多，因为他懂人心。

能把这三个家伙联系在一起的，只有酒。庄园地窖里有窖藏的喝不完的青稞酒，可是管地窖钥匙的，只有管家沙木尔。恰好在后院三楼，他们是邻居，通司最会说，书记官肚子里的墨水最多，而管家啥也不懂，但他有的是酒和菜，以及一双具有听话功能的耳朵。我呢？我有灵敏的鼻子，好奇的心，以及忍不住想啃点骨头的冲动。于是在很多个夜晚，他们喝酒吃肉，胡吹海侃，我啃完了骨头，卧在旁边听他们谈话。也许这叫作学习。会学习，单身狗也能变强大。

顺便说一句，我啃骨头，不是因为肚饿，那是本能，我需要磨牙。你别指望我去啃石头，那叫疯狗。

关于藏地，一般分为三大块，即卫藏、康巴、安多。卫藏差不多就是后来地图上西藏的部分，可细分为三小块：卫巴（前藏）、藏巴（后藏）、兑巴（阿里地区）。他们统称“博巴”，意即古代吐蕃人的后裔。安多，是指阿尼玛卿山至青海湖一带，包括了四川阿坝州、青海中东部及甘南一带的藏族，这里的人叫作安多娃。康巴，是指四川甘孜州，云南迪庆，阿坝州一部分，西藏昌都，及青海的玉树等地。

总之，博巴、康巴、安多娃，大体上界定了所有的藏人，既是按区域分，也是按方言分。基本上，康巴介于博巴与安多娃之间，所以，语言上与他们都能通一些，而博巴与安多娃，语言是完全不通的。如果从地域特点上分，很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完：“卫藏的菩萨，康巴的汉子，安多的马。”【注：巴，娃，在藏语里都是“人”的意思。】

那么，我的女主人，德钦旺姆土司，全称是“四川甘孜县霍尔孔萨安抚司土司”，她的家世渊源又是如何来的呢？这可是个有学问的大问题，唯有书记官桑仁多吉能够说得清楚，不过他不胜酒力，得趁他舌头还没有完全变直，能够转得过弯的时候，他才能说清楚。

所以，关于这个话题，很耗费酒和肉，以及奶和茶，还有就是说话的唇舌，以及点灯的松脂和灯芯草。不用说，对听话者的耐心和记忆力，也是巨大的考验。前面的成本他们出了，后面的效果我学到了，我只能择其要者而述之，否则怕是要写一部专著才能论述清楚。

“汉人的南宋朝廷，是被蒙古的忽必烈大帝灭掉的，我记得他们的皇帝跳海了”，对于这一点，已经喝红了眼的书记官桑仁多吉，再三强调，表示他的记忆绝对不会有错。“我们的霍尔家族，从元朝一开始，就在康巴播了种，扎了根。”他说。

他说话归说话，我对他说的内容没有理由怀疑，但我对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有些怀疑。“我们霍尔家族”，这句话绝对经不起推敲：是你有霍尔孔萨家族的血统，还是沾光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基因，又或者你是霍尔家族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或者你在孔萨官寨有着很大的权利，比如你掌管粮库、银库、酒库，哪怕是草料房、柴房的钥匙？没有嘛，都没有嘛！那么凭什么，你能说“我们霍尔家族”。

想来想去，我明白了，他这是在管家沙木尔面前，拐着弯向土司表忠心呢！任何人都需要向某些人表忠心。包括狗，我也向主子表忠心，但一般就是假装积极吼几声，这手段不常用，至少不会一天之内反复用好多次。再多的陌生人，我象征性地吼几嗓子，也就打住了。人啊，有时候真不如狗，为了吃肉，他会从早到晚不停地表忠心，故意见缝插针地搞，活的比狗还累，因为他总是怕连骨头也啃不到。

史载1264年（至元六年）是个重要的年份，元朝中央政府设立了宣政院，统管全国佛教寺院和藏区，在其原来羁縻州县的基础上，分封了一批土司。发展至清代末年，共分封了大小近200员土司。为了展示霍尔家族势力之强大，且引用清嘉庆《四川通志》的一段：

“……。设安抚司十二……。霍尔竹窝（今炉霍），霍尔章谷（今炉霍），霍尔孔萨（今甘孜），霍尔麻书（今甘孜），霍尔咱（今邓科）……。设长官司九：霍尔百利（今甘孜），霍尔东科（今甘孜）……。”